窗外有雨,淅淅沥沥,飘在窗棱上,飘在翔梅的心里。
百无聊奈,她把手机音乐调到高分贝,仿佛要爆破窗外的雨。
歌声,雨声,敲醒了她脆弱的内心,疼痛了孤独。
她歪倒在床上,嚼着音乐,嚼着歌词,嚼着伤感
一曲《南山喃》,仿佛沉闷的叹息。携着几许无奈,几许寂寞,携着北方的丝丝寒冷,流入她的心。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穷极一生,做不完一场梦
…………
她震惊了,多么熟悉的曾经,多么相似的过往。
只是,放手的人,成了幸福的人。
只是,北方的人,在艳阳里,没有悲伤。
只是,南方的人,在大雪里,独自徘徊。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
她反反复复的听着,听一次,哭一次,听一次,哭一次。
以为早以忘了,原来依然想念。
以为不会想起,原来疼痛依然。
一时间,一波波往事,随着流泪的歌词,汹涌如潮挤进脑海。
一种更深的疼痛,随着记忆之门,缠绕于心。
她想起了古商城,美丽的雨。烟花三月,湿了巷子,湿了人心。
想起红匣子,那是妈妈结婚时的嫁妆。妈妈不用了,被她拿来装各种小玩意。那些仿古小菱镜,伪珊瑚珠子,笔记本,字画,还有勃海的小石子。而每一样小玩意,都刻满了她温暖而忧伤的回忆。
她想起了笔记本里,他赠给她的诗,那些令她无法自拔,无法遗忘,读之流泪的诗。
每当我想起
世界上有一个我爱的人
我就哭了
此时的我
最甜蜜最安静最坚强最无所畏惧
每当我想起
这个人就是你
此生的你唯一的你无可替代的你
我就哭了
此时,阳光点燃了我和我的心
泪滴在悄然而逝的清风中
幸福的坠落
每当我想起……你
世界上我愿第一个想到的
我爱的人
自别后,这些诗,一如他的灵魂,他的气息,他的身影,被她锁进了记忆的匣子里,不敢轻触,也不愿轻触。
可是今天……难道是命定?她终究走不出过往的迷雾?
帘外的雨,熙熙攘攘。帘内的心,淅淅沥沥。
当往事如烟,再次升腾。她想起那些关于雨的回忆,那段由雨而始,由雨而终的宿命之恋。
那年春天,翔梅应妹妹之邀去古商城旅游。
烟雨古城,天空是湿的,巷子是湿的,整个古城都是湿的。
烟雨驻足了整整一个月,无法外出,翔梅只好去网吧打发时间。
她喜好诗歌,扣扣里有一群爱好诗歌的朋友。
他们经常一起开诗会,办诗刊。
其中有一个主编,叫风,最具才华。从第一次读到他的诗歌开始,她就一直想找他交流。
可是他的扣扣头像从来都是灰色的。可巧那天,她去上网,他在线了。
逮着机会,友好问候。她把近期所写的一首诗歌,发给他看,请他修改。
他倒也热心,认真。没多久功夫,就帮她修改好。比先前更深隧,更幽美。他的无心之举,深深的感动了她。
交流中,他向她发起了视频。通过视频,向她介绍他近期所读的各类名著。还推荐了几本精典诗歌理论。
翔梅清楚的记得,那天,她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服。扎着高高的小鬟,刘海两边分。素颜瘦瘦,笑颜浅浅。
而他,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西式发型,向左分,很有学士风。
从未与文友视频交流,她有些紧张,也有些羞涩。
而他,仿佛熟悉的老朋友,介绍完诗歌,介绍哲学。并聊到自己所衷情的哲学,诗学,佛学。还聊到了文学与美学之间的关系。
仿佛久违的朋友,他毫无保留的跟她讲述自己的心情,与爱情。甚至他不幸的人生。因着疾病,每天都生活在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活的渴望中。
他还聊到他的父母,为了挣钱供他读研,离乡背井,过着省吃俭用的生活。
他妹妹,如花年纪,不幸丢失了幸福的玫瑰。
他的外婆,双目失明,不知道大儿子的意外丧生,也不知道小儿子车祸后留下的残疾。……
他的女朋友,一个叫梦的女孩,用诡异的意像,来写诗的女孩。生性多疑,偏激,敏感,神经质。几乎每天都与他吵架。一忽儿分手,一忽儿复合。今天对他甜言蜜语,明天对他冷酷无情。甚至忽然玩失踪,一年不见音讯。他几乎无法承受她的性格,每天都活在孤独与绝望当中。
许是对苦难有过深切的体会。在愈来愈多的了解中,翔梅的心中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情。
那天,他们聊了许多,也聊了许久。
后来,他赠了一本诗集给她。他说:在当当网买的。估计两天就会到。
翔梅听了,更深了感动。才华横溢的他,竟如此热情,如此良善。
回到妹妹的店里,闲聊中,翔梅说起新认识的文友。
妹妹道:“跟他处个对象噻。”
翔梅笑了笑:“人家有女朋友呢。”
“那有什么?抢过来就是。”
翔梅一愣,她万万没有想到,妹妹的话,竟如预言,拉开了故事的序幕。
此后,他们开始频繁的交流文学。
他常去她的空间做客,读她的文字,偶尔给予指点和评论。
翔梅也常去他的微博串门,读他的诗歌,并给予留言与鼓励。
他的每一首诗歌都透出一种对生命的热爱,与对现实的绝望。
那些令她震撼的意像,仿佛密集的苦难,隐形的苦难。使她心中生出了疼惜与怜爱。
他俩频繁的互动,引起了他女友的注意。
那个名如梦,人如梦,诗如梦,极度敏感的女孩,也跟着男友进了翔梅的空间。
都是一个诗社,自然而然,翔梅和梦,也成了朋友。
梦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常常向翔梅诉穷。
比如早餐只一根油条,晚餐只一碗稀饭。
生活中芝麻粒的小事,也会对翔梅说。
久而久之,翔梅感到困惑,不知她是假装幼稚,还是真的单纯。
有一天,她忽然发了两条信息给翔梅:“你喜欢风?风喜欢你?”
翔梅只当她是戏言,笑道:“梦说笑了,我们只是文友。”
翔梅不知道,梦的那两条信息,如妹妹的预言般,开始导演这个故事了。
愈来愈多的互动,使翔梅渐渐对风产生了感情。
她崇拜的不止他的才华,更多的是因为他的良善,与对诗歌的痴迷与执著。
而风不止把她当成倾诉的知己,还当成学习的好伙伴。有了新诗,发给她欣赏。甚至热心的介绍各类哲学名著。常常告诉她,哲学是爱,哲学教人爱。虽然她不懂哲学,在风的鼓励下,努力尝试学习哲学,接触哲学。
时间是感情的催生剂,无法把爱情发酵成友情,却可能将友情发酵成爱情。而翔梅,中了时间的毒。陷入了无可自拔的爱之情里。
每天下班,她总是第一时间打开手机登录扣扣。期待他的在线,期待他的动态。然后发出问候,期待回复。
尽管明知他有了梦,可她仍然渴望与他亲近。
明知他还在读书,可她仍然特别想去“打扰”他。
她一边独自暗恋他,一边想尽办法说服自己向他表白。可是每一次交流,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
那种思念,无法言说的思念,仿佛甩不掉的负重,折磨着她,使她无法放下,也不愿放下。
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假装轻松的输入那行在心中装了许久的话:“如果你没有梦,我一定喜欢你。”
风沉默,许久没回应。
翔梅一阵心慌,害怕他拒绝,更害怕他当玩笑。她忽然后悔,可是想要撤回,已是不可能了。
许久,他终于回复了:“为什么?”
翔梅连忙道:“因为你的梦想,因为你的苦难,更因为你的良善。我不想你每天生活在绝望中。”
风再度沉默。
翔梅如释重负,心里的话,已说完。一切,随缘随命吧!无论他的回复如何,她都做好了坦然接受的准备。
一次更深的沉默后,风终于回复了她:“梅梅,我也喜欢你,你是那种阳光型的女孩,能使人看到希望。可是我不能对你始终如一,我已有了她。”
看到信息,翔梅一半惊喜,一半无奈,她天真道:“我等你,如果哪天,她说分手,我愿意做你的女朋友。”
“梅梅,这对你不公平。”
“心中有你,即是幸福。”
风开启了视频,翔梅迫不及待的接通视频。
许是太过渴望幸福,翔梅清晰的看见,视频里,仰慕的恋人,竟如脆弱的孩子,红了眼睛,湿了眼眶。
刹时,她的心,也因风的泪,潮湿了。
(2)
梅梅,我有心脏病,随时可能离开你。
我不怕。
梅梅,我家很穷,在黄土高原,住的是小窑洞。
小窑洞,冬暖夏凉,好着呢。
梅梅,你真心这样等下去?
是的,等你,直到她说分手的那一天。
……
爱如甜蜜的深渊,亦如玫瑰陷阱。
翔梅陷入了无法自拔的宿命与旋涡里。忘了苦涩,忘了忧伤。
他们相逢恨晚,总是伤感,如果早点相知,该有多好。
每天晚上,风总是在忙完学习后,打电话给她。俩人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
他们聊童年里的趣事,他在黄土高原与伙伴们的游戏。她在田野里与伙伴们的游戏。从文学名著聊到金庸的武侠,琼瑶的言情,还有彼此的爱好。
风是个体贴的男孩,为着翔梅喜爱的书,一堆堆从网上买来送给她。还细心的买了一个粉色的优盘,寄给翔梅。然后把自己收集的各类电子诗歌,发送给翔梅。
爱情,有时候,仅一根无线波,就能将天涯化作咫尺。
那段甜蜜的时间,无法想像,他所花费的电话费。可他总是骗翔梅说,他的电话卡是套餐,打电话不用多少钱。
翔梅知道,他读书,随时需要钱。有时,为了让他省些话费,故意挂掉电话,然后打过去。而他总会温柔的责备:为什么要挂他的电话。
为了能让他每天都能看见自己,翔梅每晚下班后总是要去网吧上一个小时的网,与他视频。为了展现最美的自己,总是一天换一件新衣裳。
有一天,他忽然说:梅梅,我想去看你,你喜欢看到我吗?
翔梅惊喜不己:“你不是要上课吗?”
“过段时间就是元旦节,学校会放三天假,我再请两天假,除去坐车来回的三天,我们还有两天的时间相处。”
翔梅听了欢喜不己,她开始数着日子,盼着元旦节的到来。
果然,元旦节的前一天,风开心的告诉她:“梅梅,我买到车票了。排了一个下午的队,终于买到车票了。”
翔梅听了,既感动又紧张。连忙翻箱倒柜,左挑右选,不知该穿哪件衣服好。又跑到镜子前,细细的左瞅右瞅,害怕自己形象不够好,不够美,会让他失望。整个晚上都在寻思,见着他,该说什么?怎么说?
彼时,翔梅与姐姐同在一处上班,为了不让姐姐担心,她告诉姐姐要去火车站接一个朋友,并邀姐姐一块儿去。
姐姐早已结婚,有了自己的家,节假日都是回家看孩子。尽管翔梅从不认为自己是孩子,可是姐姐从来都当她是孩子。听她要去见朋友,连忙道:“好的,你先去,我回家一趟,随后就到。”
翔梅点点头,次日清晨,小鸟似的,匆匆奔向幸福的车站。
清晨的出站口,冷冷清清,偶尔几个赶车的乘客背着厚重的行李,或拖着巨大的黑色的皮箱匆匆而过。几辆拉客的的士,举着车次牌,逮着乘客围着转着拉生意。
翔梅紧张的听着广播里的列车到站次,频繁的看时间。
等待,是幸福的煎熬。百无聊赖,她打开手机,登录扣扣,收到他发来的信息,却是一首诗歌。
《致梅梅》
想一个人,
直到沉入记忆的陷阱
灵魂出窍
以光的速度飞越山川阻隔
你的发丝晚风中扬起
你的裙幅雪莲般绽开
那玫瑰色的笑
梨花雨的泪珠
拨动我颤微微的心弦
片刻的相见
洞穿灵魂的喜悦
十指相扣
感触脉搏的共鸣
一腔思念在城池涌动
分秒相逢
定格生命的永恒
什么也不想
我们的眼神藏满星辰
我不是过客
只做归人
翔梅感动不己:你说的,只做归人,不做过客。
是的,只做归人,不做过客。
他的回复,再次温暖翔梅的心。
等了半个钟,仍不见列车进站,有点无聊,翔梅只好四处转悠。
没走多远,忽听电话响,是风打来的。她连忙一边接电话,一边赶往出站口:“风,到站了吗?”
电话里,风的声音有点焦急:“梅梅,你在哪?怎么不见你?”
“我,我就在出站口。”终于等来了心爱的人,翔梅又惊又喜,三步并做两步,狂奔至出站口。
到得出站口,四下张望,却不见心爱的人:“你在哪?”
“喔!我看到你了。”电话里,风说完,就挂了电话。
翔梅再次左右张望,人海中,终于看见一脸笑容的风挥着手,拖着行李箱朝她走过来。
“梅梅,我以为你没来,刚才不见你,我一直在担心,你是不是没有来。”
翔梅的心,一阵幸福的狂跳着“怎么会呢?盼着你出现盼了那么久。”
风递给她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几幅字帖。
翔梅心中泛起片片幸福的涟漪,来不及细细欣赏恋人的礼物,风已牵着她的手:“走吧!”翔梅点点头,俩人幸福的走出火车站,全然忘却了,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梦,一个偏激的梦,随时可能掀起狂风暴雨的梦。
(3)
梦中踏莲而来的仙子
波光点满湖面
你一席长裙
月色潋滟
舞动寂静的夜晚
面颊微晕
宛如桃花开在
冰雪初融的枝头
纤指抚过沉睡的春天
有琴弦轻颤
一串串音符
披肩的发丝般的细腻而柔软
你微笑着走向我
倩影移动
清晰而温暖
我仿佛攀上一架阳光的梯子
放飞心的湛蓝
又如倚窗听一帘细雨
醉倒在灵魂的喜悦里
时光静止
步履姗姗
没多久,姐姐栩梅来了。
三人少不了街头乱转。
由于姐姐的存在,连牵手都不能够,翔梅忽然后悔叫上了姐姐。
而风却一直耐心的陪着姐妹俩逛街,不管是看见衣服,包包,还是金店,总想进去给翔梅买。
思想他读书需要钱,翔梅总是不肯买。最后没办法,担心他多心或失望,只好挑了一件红色羽绒服。
第二天,天气忽然转凉了,下起了蒙蒙细雨。为了共同度过这难得的相聚,他俩思来想去,决定把姐姐骗回去。
火车站,风假装去售票口买票。翔梅则陪姐姐在外等待。
半刻钟后,待风出来,姐姐栩梅已全然相信,他下午三点就要回去了,便道:“既然票已买好,反正迟早是要走的,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翔梅巴不得姐姐这句话,立即点头。
狡计终于得逞,回到工厂,翔梅谎称身体不适,劝姐姐先回家。姐姐信以为真,也没往深处想,随即坐上了回家的车子。眼见姐姐的车子开远了,翔梅匆匆转身,再次奔赴市里。
再次相见,俩人既开心又激动。彼此商量着,如何度过这幸福的时光。
翔梅忽然想起多年的愿景:牵手心爱的人,爬一次南岳衡山。她的提议立刻得到风的赞同:“好呀!你去哪,我都陪你。”
俩人售票处去买票,没等多久,列车来了,俩人手牵手,幸福的奔向站台。
拥挤的火车上,翔梅像个撒娇的孩子,顽皮的把脚放他身上,让他做足底按摩。
他像个 听话的孩子,对翔梅百依百顺。
翔梅娇傲的躺在他的怀里,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看到她的幸福。
风喜欢朗诵诗歌,他的手机里下载了许多诗歌朗诵。他旁若无人,深情的朗诵了一首诗歌。
翔梅不懂朗诵,却甘愿做他幸福的听众。
风喜欢忧伤的歌曲,他一遍遍的播放着《断桥残雪》,认真的教翔梅欣赏忧伤。
像一个老师似的,教她领略洞箫的如怨如泣,领略苏子的赤壁之美。以及诗歌与意像之间的关系。
翔梅认真的听着,对心爱的人更深的崇拜与仰慕。
四个小时的甜蜜相依,列车终于到站了。
下车的那一刻,她突然幻想,如果这趟列车,永不停站,该有多好。
到了南岳,已是下午四点了。天空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到得山脚下时,已下起了鹅毛小雪。
俩人准备攀登时,一个电话惊破了美梦。
原来栩梅告诉了妈妈翔梅“感冒”的谎言。妈妈担心她,连忙打来电话问候。
翔梅假装不适,谎称已好,请妈妈不要担心。
妈妈仍然放心不下关心道:“回来吃些饺子吧!我给你做了饺子。”
“不用了,我明天就要上班了。”
“那你多请几天假嘛,今天我生日。”
“啊?妈妈……今天……您生日?……”翔梅吃了一惊,暗暗自责,怎么忘了妈妈的生日。不行,我得赶回去。妈妈的生日,比啥都重要。她焦急不己,恨不得立刻回家,陪伴妈妈。
风看出了她的为难,追问:“怎么了?”
翔梅满是自责与歉意,她低声道:“风,不好意思,我忘了,今天我妈妈生日,我,我得回家。”
“喔,那快点回家吧!”他二话不说,拉着翔梅,拖着行李就往车站走。
翔梅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感动。
回到车站,已没有回小城的车了。俩人只好买了去市里的票,因为司机承诺会进小城。
一番等待,几番巅簸,车近小城,已深夜了。
司机找了个理由,说天黑了,不进小城了。把俩人扔在高速出口,就直奔市里去了。
此时已是晚上十二点,两头的天气竟是一样,又是雨,又是雪,又是风。
出站口到小城,还有一段路程,翔梅并不清楚,有多远。还没来得及与路边的一辆黑的讨价还价,那黑的就已不耐烦的一啸而去。
漫漫长夜,再不见一辆车子,一户开灯的人家。无可奈何,俩人只好拖着行李。撑着伞,步行往小城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大,昏黄的路灯下,宛如一枚枚凄黄的绣花针,赶着要绣一幅花似的下着。
雪,越飘越密。斜斜的,急急的,好像赶着去赴会似的。黑夜中漫舞,仿如幕布上的光影。明了,暗了,暗了,明了。
风,越刮越紧。冻结了空气,也冻结了俩人的甜蜜与欢笑。
一路上,俩人几乎无话可说,也找不到可说的话。
看着风渐渐沉默,翔梅一个劲的自责道歉。
然而他总是回答:“别说了,快走吧!”
也不知走了多久,俩人的衣服湿了。鞋子湿了,裤子湿了,头上也落满了雪。
俩人边走边望,渴盼着黑暗里,能出现一户开灯的人家。然而走一段,是失望,再盼一段还是失望。
风,依旧狂。雨,依旧急。雪,依旧舞。
好不容易,终于看到远远的,一线灯光,从一扇窗子里射出来。
俩人连忙加快脚步,朝着灯光走去。然而希望等于失望。当俩人鼓起勇气敲开门,向主人家打听,翔梅才惊知此地离县城,坐车需要一小时……
主人家很惊讶俩人的困境,得知二人是被扔下高速出口的,既同情,又无奈。
为了尽快走出困境,俩人匆匆辞了主人家,冒着大风雪继续赶路。
此时翔梅的衣服已湿了一半,她冷得瑟瑟发抖。她不知道,她心爱的风,为她撑伞的风,衣服已全湿透了。
雨,仿佛故意要捉弄这对苦命的恋人,怎么也不肯停。
雪,越积越厚。没有路灯了,俩人借着积雪微白的光亮向前走去。
俩人一如困蝶,渴望着走出黑夜,走出困境,走出这寒冷的“长街”。
黑夜渐渐消逝,晨,悄然而来。
茫茫的晨雾里,一辆小车从后驶来。
俩人仿佛遇见了救星,连忙招手求载。来不及讨价还价就往车里钻。
等回到小城,天已大亮了。
当翔梅庆幸终于走出了困境时,她忽然发现了风更深的沉默。
她惶惶不已,担心的问:“风,你怎么啦?”
风忽然冷冷道:“没怎么,只是昨晚的雨雪,让我想起了她。”
“什么?”翔梅一震,心猛然一阵疼痛。
“真心觉得自己很可笑,千方百计想要走出阴影,终究还是走不出阴影。”
翔梅一愣,继而明白,她泪如雨下,只能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料不到事情会这样。我真的不知道……我妈妈生日……我必须回去。”
可是风的心被雨淋湿了,也被雪冻结了,他轻轻的擦去她的眼泪,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梅梅,对不起,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阴影。赶紧回家吧!我也该回学校了。”
翔梅听话的点点头:“我先送你上车。”
风沉重的拖着行李,随着翔梅进了车站。
看着风上了车,看着他换了淋湿的衣服。翔梅不舍的许诺:“风,等你,我会一直等你。下次过节,你带我去你家。”
风隔着玻璃窗,一边点头,一边挥手:“回家吧!”
车子开了,带着风的微笑,远了,远了。
翔梅不知道,这一别,就是再见。
(4)
今逢三月雨,
忆昨两情许。
相逢南岳游,
醉梦潇思曲。
归来不做客,
转首南北苦。
言衷情不忠,
凉夜殇情谱。
天涯落魄燕,
海角失魂侣。
此情何时了?
此缘何时续?
君子痴心断,
红颜泪无语。
一生一世花,
为君漂零苦。
翔梅回到家,心中充满了歉意。不止是没能陪妈妈过生日,还为她的人生中第一次“撒谎”。她没想到,自己会为了心爱的人撒谎。骗姐姐,骗妈妈。
为了弥补自己所犯之错,她特意请了几天假,陪伴妈妈。瞅着空,有意无意的向爸爸妈妈透露自己的心事。不知内情的爸爸妈妈尊重她的意愿,也支持她的选择。
她一边等待风的电话,一边暗自盘算着如何证明自己爱他的决心。
想来想去,她决定买一张票,去他学校看望他。反正工厂里随时可以请假,十天七天都不是问题。想到这,她连忙网上查找,怎么坐车更方便。最后买了一张从省城出发的和谐号,回到工厂,又连请一周的假。一个人,提着行李,匆匆赶往火车站。
翔梅从未坐过高铁,不知高铁站与火车站不是一处。当她一路巅簸,兴冲冲的赶到火车站,激动的等待着列车时,却在进候车室时被告知:此票在高铁站坐。
翔梅一听,惊慌不已:“高铁站?不是火车站么?”
“火车站是火车站,高铁站在南站喔!”乘务员耐心的告诉她。
此时离上车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了,南站在哪?一定很远。怎么办?望着火车站人来人往,她焦急不己。
左寻右望,终于看到一名交警,连忙跑去资询。
交警耐心的告诉她:“先去服务台换硬币,然后售票机上去买票。先进七号线坐地铁,到**站再转九号地铁。再坐两个站就到高铁站了。”
翔梅迷迷糊糊的直点头,连忙照他所说去做。
从没坐过地铁的她,一进地铁站,眼就花了,心懵了。只见许许多多围栏走道,曲曲弯弯迷宫似的这儿一条,那儿一条几乎找不到哪里是出口,哪里是进口。她慌慌的搜索着七号线,终于瞅见了却不知打哪绕过去。没办法,只好再次问旁人。好在那些人都很热心,告诉她怎么走。
然而,进了地铁站,她又慌了。七号线,来去两趟,同时抵达。她不知该坐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提着砰砰砰乱跳的心,只好再次询问地铁工作人员。
终于上了地铁,害怕坐过站,眼睛盯着头顶上的每一站绿光显示,几乎不敢有半点松懈。
她默默而焦急的祈祷,不要迟到,不要迟到。一定要赶上列车,一定要赶上列车。
当她惊慌失措的转到九号线,盯着头顶上忽闪忽闪的绿光,以及最后跳到终点站的绿光,终于松了口气。看一看时间,谢天谢地,还好,还有二十分钟。
出了地铁,匆匆的跑向候车室,才坐了几分钟,就开始检票进站了。
站台上,等候的空儿,手机响了,一看,是风打来的。她连忙接通电话。
来不及告诉风,她要去看他,他已经沉重的告诉她:梦来了。
“什么?她,她去看你了?什么时候?”翔梅震惊了。
“今天中午,她已经上火车了,估计明早就会到。”
“是吗?她……她怎么突然会去看你?”翔梅的心乱了,一阵微微的疼。怎么会那么巧?怎么会那么巧?
“梅梅,对不起,我没法选择了。我打电话给她,她死活都不愿意分手。”电话里的风似乎很无奈。
“是么?”
“是的,梅梅,我不想再挣扎了,她不走,我没有办法。”
“她让你的心越跳越快,你还是选她?”翔梅的心碎了。
“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死,所以我不敢有任何挣扎,即使她是负重的,你是轻盈的。”
“是么,我是轻盈的,就可以轻易放弃么?”
“对不起,梅梅,宿命如此,我无可奈何。”
翔梅的心在滴血:“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是可有可无的。”
“梅梅。”风沉默了。
列车缓缓进站。
翔梅已没有勇气上车了。
眼泪在心里流淌,在眼里打转。
所有该下的,都下了。
所有该上的,除了翔梅都上了。
电话依旧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列车缓缓离站。
想起登山不得,却遭逢雨雪寒风夜。
翔梅忽然明白,自己终究踏不上永恒的列车。
她绝望的哭了。第一次,生平第一次,感到一阵刻骨的绝望。
空荡荡的站台,不知何处飘来一首歌。歌声阵阵飘过,雪片般刺痛翔梅的心脏。
“我不后悔我曾爱过,只是天涯从此寂寞……”
那一刻,翔梅痛彻心扉,感觉有风在耳边怒吼,有雨在头顶倾狂。
俩人始终沉默着,却谁也没有挂电话。
许久,翔梅终于哽咽着打破沉默:“听到了吗?这首歌代表了我此时的心情。”
“梅梅,对不起。”风说完,挂掉了电话。
翔梅的心彻底被粉碎,站台纷飞的离歌纷飞了眼泪。
(5)
醉听南山喃,
梦醒蝉声缠。
愁心愁明月,
思君思团圆。
相知三月雨,
相逢命中误。
相依盼永恒,
相别情相诉。
情系天涯情,
泪落鸳鸯枕。
盼君不见君,
凉夜芳心冷。
北国多风雪,
南方有暖春。
盼君多保重,
啼血隐泪痕。
从此以后,翔梅再也无法走出阴影。
每每回忆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生活近乎绝望。
他的爱,一如枯萎的玫瑰再也无法复活。
每当打开笔记本,读着他写给她的诗,泪水总是携着苦涩,汹涌如潮。
她一次次的怀疑,是否,爱早在风雪夜就已注定只有苦涩,没有永恒?
是否,他的出现,只是自己宿命中的一场劫难?抑或一场宿命中的雨,来了,又走了。
想起妹妹的预言,便想起古商城的雨。也许,缘分,缘于雨,也将终于雨……
一个月后,听群里的朋友说他们订婚了。她终于清醒,自己再无机会见到他了。
为了彻底忘掉这场无奈的宿命之雨。她把所有关于他的回忆,他赠给他的笔记本,连同写给他的诗,深深锁进记忆的匣子里。
以为时间可以抚慰忧伤,原来忧伤一直停留在记忆里。以为时间早已漂白了过去,原来过去依然鲜明的存在脆弱的内心里。静静地听着《南山喃》,过往的阴影潮湿了此刻孤寂的心,她忽然想写点什么。找来笔,伴着伤感的歌曲,她涂抹着忧伤:
明天是今天的婚礼
今天是明天的葬礼
宿命的预言隐迹梦里
华美的诺言陨落在你转身的背影里
烟雨江南注定遇见你
掌中的姻缘线注定失去你
你的春天触手可及
我的梦景遥不可及
南岳呵失落的回忆
如何宿命的雨不偏不倚
大海呵苦涩的相依
如何浓烈的心潮落潮起
归来的抉择天意赐寒雪
归去的抉择煮酒酿残缺
相同的故事重复相同的情节
冬天不适合破茧的蝶
我们踏不上永恒的烈车
你终究只做了我的过客
你的温存点燃我的笑靥
你的离去纷飞了街角离歌
芬芳的旅途遥遥千里
永恒的音符沉沉梦里
梦见疼痛脱落的牙齿
无花果的泪安眠喧哗的高脚杯里
追寻太阳追寻黎明的茧子
触摸春天清点忧伤的茧子
黑色的劫难无法脱离
惊惶的梦魇何时停止
水淹没水的日子
水拥抱水的日子
水淹没水中的莲子
水淹没水岸的情敌
百花簪里孤蝶宿
红绫镜照不见汝
死在沉默里的玫瑰成全了一段路
死在修辞里的火焰重新温习孤独
紫珊瑚遗落的下午
梦见谁挖走我爱情的坟墓
我做了你传说中的俘虏
原来你只是我宿命中的一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