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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振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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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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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事件

      茶水事件

          朱振洲

1990年夏天的一个早上,县石灰厂石灰车间的刘强主任一大早就到了窑台上,石灰窑建在一个小山包上,.窑子是呈圆柱状,上放石块和煤炭,下面出成品——石灰。三十个石灰窑成两排排列两边,中间是运送矿石和煤炭的铁轨。此时还没到上班的时候,窑工们还在食堂吃早饭,窑台上除了窑子中煤炭的高温使石块炸裂的噼噼啪啪的声响外还是比较安静的。

昨天王厂长招集几个车间主任开了安全生产会,并强调明天县安监局的马局长会亲自带队来检查安全情况,要大家小小的紧张一下,排除各种隐患,决不能出大事,尽量做到工人们不流一滴血,当然万一流了一点血工人们也要忍忍,明天就不去医务室,到磅矿石的磅房去拿个创可贴贴上就行了。说这话时王厂长是看着刘主任的,因为他那个车间是一线车间,生产工具比较原始,都是些大铁锤,铁钳,铁钯,铁矿桶,大小矿石等等硬梆梆的物件,哪一件碰了血肉之躯的人都会轻则破皮流血,重则伤筋动骨。还有一样就是尽量不在窑口的下风方操作,那样太易煤气中毒。

刘主任听这样的话听了无数次了,他眼睛望着王厂长装着在认真听,实际他心不在蔫,他看到了王厂长讲完话后端起他的那只玻璃杯喝了一小口茶,透明玻璃杯中的茶叶一根根的很细,并且都笔直地立在水中,他觉得很神奇,并在想这茶应该很好喝也很贵吧!他知道王厂长喜欢喝茶,不,用车间里唯一一个中专生的话说那不是喝是品,王厂长是喜欢品茶,他柜子里有一些各种精制包装的茶,有一回刘主任还是刘副厂长的时候偶尔看见过。

刘主任将所有的窑子都检查了个遍,这是他每天的惯例,并不只是今天有安监局的来他才这样。目前正是石灰销售旺季,要抓紧生产才能完成生产任务,可是在这节骨眼上有三号四号两个窑子出了问题,并且还是两个先进窑,原来这两个窑的窑长都是烧窑高手,他们烧的石灰质量好并且产量高,每年都被评为先进生产者。可是不知道啥原因,早几天他们两个窑长同时病倒了,上呕下泻的,这样刘主任只好从别的岗位上抽调了两个毛头小伙来顶他们。两个毛头小伙既没烧窑经验,也不听同窑伙伴的话,本来烧窑就是个烟薰火烤,体力繁重的活,毛头小伙为了减轻身体负担,都不按操作规矩办,该砸碎的大矿石也不砸碎些就一咕脑往窑子中掀,矿石体积太大根本熟不透;还有那些带了许多泥沙和很碎的矿石他们也懒得去梳理,整矿桶整矿桶的往窑子里倒,也不管窑内是不是通风。经过他们几天的折腾,窑子出了大问题,窑中某个地方温度过高以至那里的矿石烧成了岩浆,再冷却后便结成了痂粘在窑壁上下不去了,这样窑子只吃不拉很快满了,已经停产四天了。这时刘主任在窑上看见窑口堆积的矿石塌下去了,矿石面距窑口有六七米的高度,又可以继续装窑重新生产了,这样他那焦急的心稍微轻松了一下。

刘主任去食堂买了四个馒头,就着一大盆稀饭“咝咝”地三下五除二就进了胃,他因会吃而身体强壮有力,他送饭盆去宿舍时看见王厂长正迎接安监局马局长进了办公楼。刘主任重新上到窑台上时,工人们上班了,他向三、四号窑望去,看到三号窑窑长已经上班了,于是他向四号窑走去,他决定在四号窑窑长来前由他代班,他实在不放心那毛头小子。他刚走到窑边,头上的汗水就不住地滚了下来,正值夏天,加上三十个窑子里大都吐着红色或蓝色的火焰,对外放射出一股股的热浪,使得窑棚里的温度达四十多度。烧窑是个很简单的活,一层煤一层矿往窑内装,但干这活很苦,除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外,还要经得住烟薰火烤外加灰尘弥漫的恶劣工作环境,简直是人间地狱。干了大约一小时,刘主任早已浑身湿透,从头上到背上到裤裆里的汗水汇成一处浸饱了工作服后,全部聚积到裤口再流进胶鞋里,没穿袜子的脚泡在湿滑热烘烘的鞋子里极不舒服。他感到口干舌燥,便放下手中铁锤向磅矿房走去,那里有大功力排风扇在“嗡嗡嗡”地嚎叫着,风扇附近有个水缸,里面有茶。

刘主任在茶缸里舀了一瓢象牛尿一般浑黄的茶,仰头咕咚咕咚便灌进了肚,然后双手叉腰站到排风扇前任强劲的风刮过湿漉的身体,此时才是最舒服的。这时三号窑窑长老李也走过来喝茶,他舀了一瓢却没象刘主任那样猛灌,他连吞了两口便停歇了一下,他感觉到茶水有点异味,便又喝了一小口,有苦味,他皱了皱眉头对刘主任说:“这茶苦,好象坏了。”

刘主任接过老李的瓢抿了一小口,然后呸地吐到地上说:“又苦又难喝,我喝怎么没试得味道清?”

老李说:“你那是灌,舌头还没反应过来,试不出味的。”

这时刘主任骂了句娘,黑着脸愤怒地对磅房里闲着的磅称员喊:“小张你去叫那王八蛋,你就说缸里没茶了,别人都干死了。”小张应着便下去叫后勤组被刘主任称作王八蛋的小王了。这空儿刘主任又去装窑,手中的大铁锤一下一下狠狠地砸着一块很难砸开的大矿石,很快刚喝的那瓢苦茶水就变成汗流到了矿石上,紧接着变成水蒸汽散发到了空气中。

大约过了半小时,刘主任听到小王在喊:“茶来了。”他便停下活来带着大铁锤向茶缸走去,他看见小王将两木桶茶放在缸前,并喊:“还有半缸呢,怎么说没了。”

没人回应他,刘主任也没说话,他径直走过去拿了瓢从茶桶里舀了一瓢喝了一小口,咂了咂嘴,又细细地闻了闻茶水,然后猛地将手中的那一瓢茶劈头盖脑地往小王身上浇了下去,小王猝不及防,还只唉唷一声,没来得及开骂,又眼睁睁见刘主任提起一桶茶连茶带桶一并罩到他的头上,紧接着膝关节处被刘主任的脚踹了一下,他扑地跪到湿湿的地上,然后感觉头上的桶子压得更紧了,原来是刘主住的一只脚搁到了桶底上,他丝毫也动弹不得,紧接着一阵狂咳,因为有茶水吸入了气管里,咳得他全身抖动,差点儿闭过气去。

先前看到刘主任提了铁锤过来,老李也赶紧跟了过来,他了解刘主任的火爆脾气,这时他连忙上前拖开了刘主任并说:“放他出来,茶水还是热的,摁在里面会摁死去。”

小王掀开木桶从地上爬起来,他从头到脚浑身湿透,眼泪鼻涕混合着茶水集合到下巴处,挂着长长的涎水往下滴落,真是狼狈万分,可是围过来的工人们都只围着他,个个脸上都笑嘻嘻的,没有一个人来拉他一把安慰他一下。他看了一眼凶神恶煞般依然怒视着他的刘主任怯怯地问:“刘主任我又怎么得罪了你?你这样对我!”

刘主任余怒未消地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兑的是什么茶?你要将工人们喝病你才开心!我今天打了你,你去告状咯,我不怕!”他边骂边用手中的瓢舀了一瓢茶,右手抓住小王的胳膊作势要灌他,吓得小王奋力挣脱,撤腿就逃,惹得身后大群工人笑声一遍。

小王跑开十几米后,站住,转身对着刘主任大骂:“刘强恶狗,你只欺负老子没劲,老子要是打得你赢我要捶死你!”

刘主任听了不发怒反而哈哈大笑,说:“老子就是有劲就要打你怎么了,你个黑良心的家伙,别人汗爬水流的做事,你却挑些苦茶水给我们喝,你赚了那点钱去死吧!”说着拿起一旁的铁锤摔过去,并喊着:“砸死你!”当然铁锤是摔不到那么远的,在距小王有一半的地方落在碎石子上,砸得碎石乱飞,小王吓得够呛,屁滚尿流飞也似地跑了,又惹得窑工们一阵哄笑。

这时老李说:“这小子只怕又会去告你的黑状。”

刘主任笑笑说:“我怕个屁呢,大不了当窑长去,干什么都行,老子有的是力气。”

原来一年多前刘强还是石灰厂副厂长。刘强是石灰厂元老级人物,开始建厂时纯靠工人们肩挑手搬通过艰苦的奋斗才建成这个地方国营企业。刘强虽然只小学文化,刚够摘掉文盲的帽子,但他有的是力气,加上也舍得花力气,什么难事只要他在场都能拼了命的解决,所以他很受同伙的佩服,上级领导的赏识,于是他从窑长干到车间主任再干到了副厂长。本来再干三五年便可退休了,可是早两年老厂长退休迎来了新的王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砍掉他认为多余的一个小单位即是汽水厂。石灰厂的汽水厂是效益顶呱呱时为职工们设的福利单位,其实就两个人加一台机器,水中添上橘子汁压入二氧化碳,职工们汗透了后去舀上一瓢灌下肚去,然后打几个嗝,那个酸甜爽真比神仙还舒服。县石灰厂的职工们都以汽水厂为傲,在其它厂的职工面前总是炫耀:我们厂有桔子汽水喝,管够!你们厂没有吧。

就在一年零一个月前的一天上班时,送汽水的小王却挑了担茶水上了窑台,刘强便问怎么换了茶水?小王回答王厂长亲自下的命令,不再产汽水了,工人们以后喝茶。刘强骂了句放屁!我怎么没听说?小王翻了他一眼,略带鄙夷的口气说王厂长自己的决定是不需要别人知道的,只要执行人执行就行。刘强听他讲到王厂长三个字时的神态仿佛王厂长就是他爹,他忿忿地骂你个马屁精!滚你妈的。骂完便气冲冲地去找王厂长讨说法。刘副厂长找王厂长讨说法并不是以副厂长的身份去找的,而是以一个窑工的身份去找,他明白现在的大环境是厂长负责制,也就是说一个厂子里的决策是厂长说了算;他也明白王厂长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他作的决定是绝对不会改变的;即算明白改变不了这即成事实,但他还得去一次,去臭骂王厂长一顿甚至揍他两拳,他是这样想的。

然而他怒气冲冲地找到王厂长时,王厂长正在泡茶,看到刘强进来笑着说:“老刘来得正好,我正泡茶,好茶,你是喝银针还是龙井?这银针泡在玻璃杯中又好看又好喝,还是给你泡一杯银针吧”说着从桌上茶盘里拿出一个大玻璃杯,往杯中放上一小包又尖又细的茶叶,见刘强想开口又抢着说:“喝茶对人有好处,茶叶中含维生素c、氟钾锌等成份,还有茶多酚咖啡碱等等对人体有好处的成份,它可以降三高,利尿抗癌等等。”王厂长边谈茶的好处边将泡好的银针茶端给刘强,刘强接过茶杯放到桌上,他看着杯中的茶叶直立在水中,并慢慢地直直地向下沉,象一片直立在水中的森林。本来是来讨说法的刘强却遇王厂长大谈特谈喝茶的好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不打有理之人,这样刘强心中的怒气找不到出口只能憋在心里,只憋得那副黑脸变得黑红黑红以致黑紫,脑子里一片空白,茶也没喝竟灰溜溜地走出了王厂长的办公室。

刚走到窑台下看到一些职工正向他瞧来,这些职工是看到刘强去找王厂长讨说法而聚在一起,想看他带来什么消息的。刘强空空的脑子里有了一些东西,具体的是什么他也说不太清楚,是觉得在这些职工面前丢了面子?或是在王厂长那受了无名之气,总的他觉得他不能就这样屁都没放一个就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败下阵来。这样想着他又坚定地转身重新走到了王厂长的办公室。王厂长看他重来高兴地说:“你那杯上好的银针茶可以喝了,你试试。”

刘强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王厂长,我要和你打个赌。”

王厂长诧异地问:“打赌?打个什么赌呢?”

刘强说:“你刚才说茶有那么多好处,但没听我说橘子汽水的好处,当然我也说不上来,只不过工人们都喜欢汽水。是这样的,我们俩就去找陈医生,听他讲讲到底是茶好还是汽水好。如果是茶好,以后就按你的按排关了汽水厂改喝茶,并且我这副厂长也不当了,去石灰车间当主任去。”说完,他端起那杯茶仰起脖子咕咚咕咚连水带茶吞进了肚子,然后放下杯子也不管王厂长同意不同意说了个“走”就带头走出了办公室,王厂长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跟着出来了。

厂医陈医师是石灰厂唯一的大学生,也是刘强很佩服的人,有一回刘强右边牙龈肿得老高,整个右边太阳穴眼睛鼻子都火烧火燎地痛,他扛不住找了陈医生,陈医生帮他打点滴,很神奇,一小瓶水还没滴完,牙龈的肿就消了,所有的痛都不痛了,人也清爽了。就这回刘强觉得陈医生医术高明,并且是老牌大学生,在他眼里他的学问应该也深不可测!于是他要他做裁判打这个正副厂长之间的赌。可是从王厂长和刘副厂长一并进入医务室算起,总共不过十分钟这场赌局胜负便分晓了,结果当然是汽水厂关掉了,职工们再不能喝到爽到骨子里但不大健康的橘子汽水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健康更节省的茶水。至于刘强说的要辞去副厂长而去石灰车间当主任一事王厂长并没放在心上,以为那只是以此为要胁让他和他赌,但是刘强说一不二,不顾王厂长的一再挽留执意回到了车间主任的位置上。对这事没有人能理解他,人人都说他蠢,并且不是一般的蠢,因为哪个不是削尖了脑壳往上爬呢?不过刘强坚持自已的想法,那就是到哪里不是干活,不是赚工资养家呢,即然和搭档合不来就离他远点,难得去受窝囊气。当然这话他只和再三逼问他的老婆私下说过。

由汽水改成茶水后,买茶叶烧开水泡茶送茶水都由小王一个人经手了。小王读了个初中就顶了父亲的职成了石灰厂窑工,本来不强壮的他烧了两个月的窑便觉得自己是在地狱里生活,每天醒来极不情愿穿那套硬梆梆的工作服时,就感觉是去劳改一般,这时他总会很励志地说:我不会烧多久的窑,我要努力一点,去搞个轻松些的工作。是这样想的他也是这样做的,他利用一切空闲去观察王厂长,并研究王厂长,由于他敏锐的观察力以及灵活的脑子,没几天他便花了他差不多半年的工资,买了两包王厂长平时喜欢喝的茶叶,在一个晚上去了王厂长的家,然后他使用了他那张天生的甜嘴。效果相当不错,他不仅认了个本家叔叔,还得到了厂长叔叔调动岗位的默认。没过多久小王便成了茶水供应员,这一工作和烧窑比起来简直有天壤之别,第一天供应好职工的茶水后,他跑到距厂子七八里的一座大山里,打了半桶山泉水,再用特意买的一把比较精致的瓦壶烧开了一壶送到王厂长办公室并说:“叔,给包茶叶给我,我帮您泡一杯茶。”

王厂长问:“你知道泡么?”并顺手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拿出一罐普洱茶来放在桌上。

小王说:“我试着泡一回,您看是这样泡的吗?”边说边从茶盘里拿出那把切茶的小刀,再从茶罐中取出一块茶饼,用小刀从茶饼上连挑带切取了一小块放入杯中,再倒入带来的山泉开水,几秒后再倒掉,然后将洗湿的茶叶装入紫砂壶的茶漏中再将开水注入,茶壶盖上壶盖。

王厂长看着他有模有样地按冲泡步骤在泡茶,便问:“你从哪儿学的泡茶方法?”

小王说:“我有个朋友在茶楼上班,我从他那儿学的。”王厂长想着这小子还蛮有心的,等了一会小王倒了一小杯茶水递给厂长说:“您试试!”

王厂长接过喝了一小口,立刻有一股甘甜清香之气从舌底齿缝中洋溢开来直入七窍,使他的精神焕发,不由自主地点着头连连夸道:“好喝!你这水是从哪里取来的?”

小王说:“从莲花山取来的。”

王厂长听了心里升起些许感动,说:“难为你跑这么远,下次别再去了,别人知道了影响不好!”

小王见厂长高兴他也兴奋地说:“没事,我是利用业余时间去的,关别人什么事?只要叔喜欢我天天泡给您喝。”就这么着小王便天天为王厂长泡茶了。

对刘强小王也是毕恭毕敬的,既使明白刘强不但难以接近,甚至讨厌他,他也得笑着跟他打招呼,也得称他为刘厂长,刘主任。刘强确实讨厌小王这类人,他只喜欢那些勤劳如牛一样的职工,对于小王用讨好的手段从王厂长那里谋得了个送茶水的职业,他也只在心里骂了句“哈也狗!”而己,再没别的粗鄙的言论,并且这种对他小讨厌的情绪很快就忘了,送茶水也是工作总得人送,并且这一职业小王还是适合的,要他烧窑反而不适合了。要是小王这次不出这么大的漏子刘主任是不会对他发飙的,因为他怀疑三,四号窑窑长是喝了小王送的茶水才上呕下泻,才休病假的,当然他只是怀疑,具体是不是他得去找王厂长,再由王厂长追查。想到这刘强便拿起水瓢从缸里舀了一瓢茶水,对老李及窑工们说:“我去找王厂长。”

刘强进办公室时王厂长正端茶给安监局马局长,刘强和马局长是熟识的,他也知道马局长和王厂长一样爱品茶。刘强一言不发地用左手拿过办公桌上的紫砂壶,然后将右手中的那瓢茶水放到桌上,这时王厂长问:“老刘你要喝茶吗?”

可刘强像没听见一样,只用右手将紫砂壶壶盖揭开“,咣”地扔在桌上,再将里面的茶漏取出来,抬头张口举茶漏再将茶漏凭空一抖,里面的茶叶悉数入口,“各唧各唧”嚼了三二下便往下吞,同时他又将茶漏“咣”地扔到桌上,然后将茶壶换过右手,同样抬头张口举壶,壶中茶水“哗哗”地泻进口中,紧着“咕咚咕咚”进了刘强肚子,只到壶中茶水流尽最后一滴他才将壶放到桌上,再将带来的那瓢茶水将壶灌满。这一系列举动只看得王厂长和马局长目瞪口呆,只到刘强拿过两只大号杯子倒满两杯茶水,递到他们跟前他俩才回过神来,他俩对望了一眼,各自接了茶水再疑惑地看向刘强,此时刘强的眼光直视王厂长带了几分犀利也含几分阴辣,使得王厂长心里小小一惊,但刘强打了个“哈哈”说:“两位领导试试这茶的味道。”

王厂长疑惑地端起那杯被称着是茶水的浑黄的水放到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小口,立刻先是一股霉味刺激了他的嗅觉,紧接着又一股苦味袭击了他的味蕾,这两种味道瞬间使他的喉头作出激烈反应,一股气流直冲而出,使得口中的那小口茶水无遮无拦喷了对面正盯着他的马局长一脸。王厂长极其尴尬,白胖的脸涨得通红,正想吼刘强几句,但此时刘强脸上的那些刀刻斧削般的沟沟壑壑正舒展开来,笑成了一朵紫黑的菊花,并且那强壮的但比王厂长矮些的身子正如一座四平八稳的铁塔般立在跟前,于是他怯懦了下来,硬生生地将要骂的话咽了下去,因为和他比起来,他虽比他高些,也比他胖些,只不过一个强壮如铁塔,另一个如看似丰满但无比脆弱的仙人掌。刘强皮笑肉不笑,明知故问:“这是小王送到窑上的茶水,味道好不好?”不待王厂长回答又说:“这茶应该比汽水营养健康吧。”说完转身,稳稳地走出了厂长办公室。

出了办公室的刘强感到浑身痛快,这种痛快的感觉就像他举起一把大铁锤狠狠地砸在一块大矿石上,瞬间矿石便四分五裂了,而同样一块矿石在诸如小王们铁锤下要砸十几二十锤还无动于衷,真正的畅快淋漓!这种痛快的感觉一直持续到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便嘎然而止。因为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小王耷拉着脑袋到他这里报到了。刘强一愣,这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啊,转了一圈又转到跟前来了,他这样的人烧不好窑,只是来拖我的后腿的,王厂长到底是王厂长,我是占不到半点便宜的,他从心里服了。

原来小王对送茶水工作还是满意的,也干得很好,至少没人挑他的刺,可是后来他采购茶叶报帐时发现这里可以赚点小钱,便是第一次按实报,在冲开水时他便少放茶叶,到第二个月报帐时还是报那么多,这样经他一克扣一虚报,便能赚到送给王厂长的茶叶钱以及去莲花山打水的路费的。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今年春夏雨水多湿度高,那些克扣的茶叶存放得久一些加上保管不当便生了霉,还是那种黄色的霉,小王舍不得丢掉,便像跟王厂长泡普洱茶一样先洗一遍再泡,然而这霉是难以洗去的,泡出来的茶是苦的,小王也没试味道便送上了窑子,这样也重新将他送到了刘主任手里。实际上王厂长是这样处理对小王是高抬贵手了,没去深究,要是深究下去,至少是要罚款还要开除甚至犯法进班房的。当听了王厂长讲了这事件的性质是如何恶劣时,小王吓得尿了裤子,再听到只是要他去刘主任处报道时便感激涕零地说:“太谢谢叔了,我真是对不住您!”

王厂长看到他这副模样心也软了,说:“先去窑上干一段时间吧,过了风头再想办法。”他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小王于是去刘主任车间烧窑了,当然没烧多久便在王厂长的的关系下将他调去了一个茶厂,并且因为这件事后也变成勤恳之人了,如果加上他灵话的头脑,他的前途还是光明一片的,真是“知错能改善莫大蔫”,当然这都是后话。

就是这天刘强主任扫视了一下在各自窑上忙碌的窑工们,他发现窑工中除了小王小李小朱这几个被“贬”或实在没“关系”的年轻点外,全部是象他这种差不多快退休了的二老头子。于是他那隐藏在心底某个角落的“私心”种子发芽了,想到哪便做到哪,他立马去王厂长那里辞了车间主任,当天就去四号窑当了窑长,因为四号窑窑长病了后干脆办了病退回家了。这一举动在别人眼中要么就是刘强傻了要么就是过份得罪了王厂长,但从刘强成了窑长来看他根本没傻,还是先前那个力大无穷的刘强,于是人人认为他是被王厂长踢下去的。对于这样的议论刘强从不解释,只在某晚对在农村里的老婆说:这石灰厂还有什么前途?不如早点去烧两年窑,利用点关系提前几年退休,拿退休工资回来享福得了。因为窑工这工种属特别繁重的工种可以提前五年退休,就是这个“私心”促使他辞了车间主任成了窑工,并且烧窑不到一年便办好了退休手续回农村的家了。

退休后的春季某一天,刘强听同事说王厂长出了事,经济上的,办案人员从他的办公室和家里搜出了各种名贵茶叶上百包,价值上万。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先是一惊,然后叹了口气,再然后去卖了一包银针茶,回家泡了,慢慢品了,完后他咂咂嘴自言自语地说:“这茶喝是好喝,只可惜只能偶尔喝喝,我们不是喝这茶的人,这是贡茶,皇上喝的呢!”顿了顿站起来,拿上柴刀和锄头出门,并对老婆喊:“我去把那几排茶树的杂草除了,明天好去采茶,谷雨前茶好喝。”进了他的小茶园,他的心情霍然清爽了起来,就象那些刚长出来的黄绿色的嫩芽儿一般洁净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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