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故乡（组诗）

肖笛（湖北）

蝶恋

一只蝴蝶，从我的体内飞出来

我只是她的蛹壳

蝴蝶颤动，只为桃花而来

柔软的眸光蜕变触角

深入花蕊

刺痛我的筋骨

桃花有蝴蝶的翅膀。我的肩胛

挣脱那个夜晚

与母亲相认

喊出今生最温暖的词：母亲

故乡辞

鸟鸣跟随我，回眸凝望

炊烟勒住嘶鸣的白马

碌碡、石碾、石磨……

这群小兽伤心地呜咽

我只能带走轻如蝶翅的事物

比如，三月杏林

杏花味苦，解郁，也改善失眠

让每一次仰望

有枝可栖

月亮，我已经嵌入瞳孔

愧对不可复制的烟火味。之前

我的眸光过于贪婪

试图把一朵“勿忘我”喊到远方

至今还留下疤痕

朴树上的空巢

喜鹊的鸣叫遗留枝头

萌生嫩绿的叶芽

朴树抱紧空巢。也是隐痛

怕风吹落巢穴

几位老人树荫里聊天，打盹，眺望

说到远方黙不作声

那时候，只要喜鹊叫几声

就有过客借宿

外出谋生的人归来

摘过苦涩果实的孩子，扇动羽毛

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每片叶子，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在一片稻穗寻找父亲

走进稻田。只能从垂至浅秋的稻穗

仔细地辨认，找到父亲

那一丝咸涩的汗味

岁月无法复制，沿着弯曲的背脊

顺势而下

凝聚成缄默无语的稻粒

迷惑稻穗折射的光芒

虫鸣静止。我喊一声

稻子就轻微地摇晃一下

父亲的颜色，细粹成金属质的风

一把磨得烁亮的镰刀，跃跃欲试

在父亲的眸光里

游刃有余

父亲时常说，农人与稻子是血缘关系

泥土裹挟的骨头

被阳光镀亮后，就是生生不息的稻子

寻找父亲，喊一声!   就有一株稻穗闪亮着

抖动，田野深处浮起的金泊

稻草人站在不远处

纸上故乡

溪水充盈山野的空寂

故乡像绝美的静物。雨后的

山峦泼墨如水，露出飞白

炊烟，山路，以及龙须河水

这些日复一日的事物

依旧闪耀光芒

抖动羽毛的夕阳，眺望

飘忽不定的云

石碾长满苔藓，仿佛匍匐的小兽

不让沁入体内的身影消失

山风是一群叛逆者，摇晃茂林修竹

犬吠让村影颤栗不止。月亮

是一粒止痛的药片

怀念

父亲不善言辞，沿着抽穗的稻田

寻视，听风吹稻浪

所有的声音聚集成稻子

扬花、灌浆，闪烁着光泽

诱惑鸟雀，雀跃

父亲将汗巾搭在稻草人肩上

耳语几句

稻草人中蛊般挥动右手

稻香漫溢，接下来的时间

父亲只需要间歇式灌水

让稻谷更加饱满

那一天，父亲听见土地喊渴

像丢了魂，独自抚摸稻穗

与夏日理论墒情。日头退至薄暮

土地呵，退让三尺

父亲抱着一个雨夜，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