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蓑衣（外四首）

一件蓑衣（外四首）

肖笛

披着蓑衣的人，头戴箬笠

还在风雨中行走

看不清他的面孔，春雨正在拔节

田野响起淅沥沥的声音

他深谙农事

汗味浸透蓑衣，佝偻的身影

只是一道白月光

遇见清明雨，劳作的人

无法及时穿着蓑衣

像卑微的蚯蚓

躬耕到泥土深处

一场雨，隔着阳光

打湿另一场雨

蓑衣总是湿漉漉的

誓约

唢呐手把唢呐声，吹成泪雨

我抱着母亲

跪在父亲独居的庭院前

父亲离别母亲三十年。那个上午

像一扇无法推开的玻璃门

三十而立，父亲又是一个中年

母亲穿着新衣裳

一朵莲的玉佩，垂于胸部

泪珠串成璎珞

步履蹒跚走进柴扉

天堂鸟栖落焰火

姐姐和妹妹搀扶的母亲，承诺

信守人间的约定

父母相拥而泣

轻轻放下，清明雨的珠帘

黑蝴蝶飞舞

稻香

雨生百谷。稻田的水浅至蛙声

叶尖点缀水滴痣

秧鸡长一声、短一声的

鸣叫，洇染成嫩绿

与水稻以沫相濡的人

头戴草帽，深陷禾香的脚踝

从侧面，分孽一片水稻

躬身稻田，世袭低垂的秉性

阳光包裹摇曳的身姿

稻香浸淫筋骨

像稻穗纯粹、和饱满

城南老巷

老巷子是城南的盲肠

寻找旧址的人，有一种隐痛

低矮的屋檐悬挂秋风

马头墙上停留的鸟，茫然若失

旧时光从逼仄的巷子

打马而过，青石板硌疼多少足音

似曾相识的面孔

欲言又止，喊不出乳名

我是撑着油纸伞来的

巷子里有抱我入怀的至亲

吮吸的奶汁，成为骨髓一部分

一盏灯笼点亮小巷

坐在石凳的人，仿佛

墙壁的石头

晒秋

正午的太阳在屋顶，停顿了一下

炊烟弥散秸秆的味道

让它显得更加浑圆

一把梯子搭在屋檐

悬挂阳光上的红辣椒，被风点燃

豆类籽粒饱满

鄂中的天空很蓝

美好的事物聚积在一起

像粮食铺展旷野，和庭院

簸箕，竹席，筛子……

这些农家器物，构成俭朴的生活

晒秋的人是我的母亲

她戴着草帽，从陶罐里舀出芝麻

陪嫁的对襟服饰晒在石碾

翕动的蝶是一颗纽扣

乡音

与生俱来的乡音，是存在于

骨头里的骨髓，对故乡

诉说血缘

用乡音和赖以生存的泥土

交谈，田野呈献粮食

我至亲至爱的人，把羊群

赶进紫花苜蓿

落日赶进了暮色

乡音是我胸部的胎记

当第一颗乳牙，咀嚼烟火

水稻抽穗是这种声音

故乡喊魂

也是这种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