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琳
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二点五十九,我毫无征兆的突然醒来。窗外的路灯在我惺忪睡眼的遮掩下半明半昧,闷雷滚滚而来像是要把我唤醒。昏沉中我像是回到了五年前的初夏深夜,断奶的肿胀疼痛使我难以入睡更是坐立难安,拥挤的出租屋里小夏的呼噜声格外刺耳。我拿起手机不管不顾无目的地走在了大街上,天人感应似的雨和我的泪珠都越来越大,来往的车辆从身旁疾驰而过,走到红绿灯路口我的视线彻底模糊了,不得不停下前行的脚步走到对面的建设银行檐下躲雨。
雨中裹挟着风,风一吹我浑身泛起了鸡皮疙瘩,我忍不住打了冷颤,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一定是母亲在想我。从我的孩子可可一出生,母亲就日夜陪伴着我们。刚开始都不适应他的到来,夜里给他换尿不湿,母亲为了让我睡个好觉从不舍得喊醒我,坐着换睡着是常有的事。面前的衣服不知是雨打湿的还是乳汁浸湿,刺痛感阵阵袭来,当我抬头看星星点点的灯光在风雨中忽明忽暗,一瞬间突然有种失落的情绪。可可在母亲的怀里香甜的睡着,我断奶的时候依偎在外婆的怀里,过去二十多年,仿佛大梦一场。
我出生时外婆已近七十岁,大多数能记起的幼年光景都在外婆家度过。小时候我胆子很小经常被吓到,外婆夜里总领着我在小屋旁的路口喊魂,月光皎洁我们的身影被照在大地上,村庄里不时传来狗吠声。外婆枯瘦的手牵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上幼儿园大班时我的左脸上长了个瘊子,外婆听说打雷下雨天摸瘊,瘊一摸就掉。一碰到打雷下雨的天就拉我躲在门后,嘴里念着“咒语”,还教我一起说。雨刚停就迫不及待的跑出去用双手捧着新鲜的雨水涂抹在我的脸上,鞋帮上都是烂泥。瘊子依然在我的脸上,它似乎感觉到有人在意它,得意忘形到开了花。在某天清晨,我在家中洗完脸照镜子惊奇的发现它没了。在脸盆里,泼出去的水渍中企图寻找,毛巾翻来覆去看了,都没有找到它。似乎它重来都没来过一般,母亲说是外婆的“咒语”起作用了,我想也是的,再顽固的表象也会被爱感化。
外婆很少在我家过夜,一间半的屋子太拥挤了。小学二、三年级左右在我家吃完午饭,执意不等打麻将的父亲送回去,要陪上学的我一起同行到中五街再回家。闷热的天知了在树上不停的叫着,卖货郎骑着自行车声音拖的长长的喊着:“卖老冰棍咯……”那天我吃上了二角钱的绿豆冰糕。等到我家搬进新房子里,外婆已八十多岁,寒冬腊月的天,晚上睡觉不准我和她睡在一个被窝,睡在一个方向。我知道,您怕身上有老人味。最后在彼此的妥协中,我睡在您的脚下。您的双手捂着我的脚,自言自语地说着:“我家琳琳脚都这么大了。”夜里不出意外的热醒了,外婆的习惯没有改变,她喜欢把被子都盖在我的身上,深怕我冻着了。最是人间留不住,在我成长的同时,外婆注定会衰老的。
母亲总说她不孝,顾得小顾不了老,可可出生后手忙脚乱的我们很少有空出门,外婆走的太快了,没尽一天孝,我又何尝不遗憾呢?出殡那天,那时我已有身孕按风俗不能同去送行,早上四点多小夏出门,我昏沉沉的又睡下去,看到您笑着站在我的面前,我听到不远处锣鼓阵阵,哀乐声声。有声音飘来:“琳琳,快让你外婆走吧,时间到了。”我惊醒后半边身子全麻了,眼角还挂着泪。来日并不方长,一别再无归期,从此相见只在梦里。在我潮湿的童年里,您用行动告诉我,我不是父辈家族亲戚口说的傻子,女孩子也值得被爱被呵护。生命的尽头不是死亡,而是遗忘,只要我活着,您一辈子就揣在我的心里。
呼啸的风翻卷内心的波浪,雨在一切的撕扯下终于落下来拍打在窗户上。打开手机微弱的灯光起身检查家里的窗子是否都关好了,撇了一眼屏幕快五点钟了。时间悄悄流逝,睡在母亲身旁的可可也不是当初的婴儿了。孩子,我希望你慢慢长大这样我的母亲就可以慢慢变老,让我好珍惜当下,莫待欲养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