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膛里的烧烤

骆林森

这天，女儿给我快递了一只空气炸锅。女儿介绍：“这种空气炸锅不用油，可以烤肉、烤鱼、烤虾，也可以烤红薯、烤土豆、烤馒头……烤出来的食物，味道可好了。”只是，我试用了几次空气炸锅之后，总是找不到老家灶膛里烧烤的那种感觉与味道。

那个岁月，老家的一间半厨房在老屋的西侧。无论是从外头还是从家里走进厨房，最先看到的总是那个有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的灶台。灶台用砖头砌成，灶面、灶墙用石灰抹平，烧柴火用的灶膛则是用泥巴糊起来的。坐在灶膛前的矮凳上烧火做饭，是我童年做得比较多的一件家务活儿。因此，我也就很自然地学会了在灶膛里烧烤食物。

第一次在灶膛里烧烤馒头，给我留下了失败的记忆。那天下午，我从小学下学后回到家里，觉得肚子饿啦。煮夜饭的时候，我找到一个馒头放入灶膛外侧的斜坡上。也许是离明火太远，我一次又一次地观察烤馒头的变化，见到的依然是那个没有反应的馒头。因为想尽快吃上烤馒头，我把手伸进灶膛，将馒头重新放到离明火近的地方，同时给灶膛里添足了干柴。在手拉风箱的作用下，干柴在灶膛内燃起了熊熊大火。这时候，锅里的水烧开啦，我离开灶膛前走向灶台，把一瓢玉米糁儿一把一把地洒进锅里。也就这么一会儿，我发现灶膛里的馒头被烤焦了，焦得我已经认不出它是烤馒头。

后来，妈妈告诉我，灶膛里烤馒头一定不能心急，有一个先把馒头烤热、烤透，再把馒头烤得色泽变黄、味道变香的过程。之后烤馒头，我注意不让馒头直接接触明火，根据馒头烧烤过程中的变化，随时调整其与明火之间的距离，并将烤好了的馒头从灶膛里及时取出。

老家人家用自己种出来的小麦磨成面粉，用代代相传的老酵饼子为酵母，经过漫长的发酵后做出来的馒头，本来就别有一番风味，再在灶膛内烤得恰到好处，那种脆脆的、酥酥的麦香味儿更是特别诱人。

玉米收获的季节，灶膛里烤玉米棒是件习以为常的事。通常是，嫩玉米棒用来水煮，不够嫩的玉米棒用来烧烤；糯玉米棒用来水煮，不糯的玉米棒用来烧烤。把准备烧烤的玉米插在火箝或火叉的尖尖上，尔后放入灶膛，与明火的距离视情况而定。可以依据各人口味嫩老的喜好，决定烧烤时间的长短。一开始，可一边翻转一边在火上直接烤，快要烤熟的时候离明火距离远一点。烤的过程中，玉米棒上玉米粒会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响声先是由慢变快，再由快变缓，响声停息，也就是说明玉米棒烤好啦。经验丰富的人，还能够依据玉米棒烧烤过程中散发出的味道，辨别出玉米棒是否烤到了应该拿出灶膛的程度。

把裹着层层苞叶的玉米棒直接放入灶膛烧烤，玉米棒不仅不易过于焦黄，反而多了一分玉米棒苞叶的芳香与清淡，也是不少人的喜爱。

灶膛里头烤出来的玉米棒，香味浓烈，香得让人一吃起来就停不下来，常常是嘴角边吃成了黑色也不在意。我喜欢把烤玉米棒上的玉米粒一颗一颗、一列一列地剥下来，慢慢地品尝它那种嫩嫩的芬芳。

寒冷的冬季，老家人喜好灶膛里烤红薯的那种香香甜甜。因为，红薯蒸煮，红薯油焖，红薯熬粥，红薯做饼，红薯丸子等等，都没有烤红薯那种实实在在的香甜。

红薯通常储存在灶膛一侧的墙角处，覆盖适量的稻草以防受冻。或在灶膛前堆放柴火的地方挖个小地窖，把红薯存放进去。烧火做饭的时候，顺便烤几个红薯显得极其方便。烤红薯比较简单，开始烧火做饭之前就可以把要烧烤的红薯丢进灶膛中央，不用担心红薯会烤得过度。通常是，一顿饭烧好了，红薯还要在灶膛里较长时间地接受暗火余热的慢烤。这样，烤出来的红薯才能熟透，才会渐渐地渗出红薯油般的甜汁，才会慢悠悠地弥漫出烤红薯特有的芳香。

夕阳西下，村子里的炊烟四起，尽显冬日农家悠闲惬意的生活。此时此刻，灶膛烤红薯的香甜会随风飘荡。路上行人闻到这股香甜的味道，会情不自禁地称赞：这家人家的日子过得真是香甜！

如今，老家村子里的人家充满着烟火味道的灶台已经完全被煤气灶具所替代，灶膛里的烧烤也成了昨天的记忆。然而，灶膛里的烧烤留下的那份念想，却成了定格在生命中的一种乡愁。

（首发于2023年12月28日《江海晚报》“夜明珠”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