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秋荷，枯荣同框

荷花池在院子北围墙外面，是一个400多米的长条形封闭水湾，尽头处一座小桥隔出来一个点状的小水塘。高处俯视，这荷花池成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每年的夏末秋初，满池红荷怒放，展示着醉人的媚态，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吸引了不少游人驻足观赏，也成了不少摄影爱好者的好去处。因环荷花池有条人行步道，我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徒步、赏荷一举两得。

初秋，遇见一池秋荷，枯荣同时出现在一个画面中，让我觉得好奇。有诗句曰：“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然而，这秋荷枯荣只在一瞬间，留下了特殊的生命轨迹。

细细想来，这一奇景源自今年的天气。夏末，第6号台风“烟花”在我们生活的江南小镇附近登陆，连续几天狂风夹着暴雨来袭，荷花池水暴涨。终于，“映日荷花别样红”的美景不见了，满池的荷花、荷叶、莲蓬统统淹入了水底。河水涨过了小桥，河两岸的柳树、水杉、香樟、玉兰、桂花、木槿、迎春等树木、花草也都走进了水的世界。几天之后，暴涨的河水才渐渐退去，荷花、荷叶、莲蓬慢慢地露出了水面。非常不幸的是，露出水面的荷花全都枯萎了，荷叶全都枯黄了，莲蓬也全都枯竭了。

“烟花”走了，高温来了。经烈日烘烤，之前的一池红荷怒放变成了一池枯荷待雨。只是这枯荷，枯而不残，枯而不破，枯而不败，仍然蕴藏着生命的力量，明显有别于深秋之后的残荷。隔了几天，犹如“枯木逢春、枯枝发芽”，枯荷之间嫩嫩的荷叶又从水底钻出水面。并且，这嫩绿的荷叶越长越多，越长越茂盛，越长越显生机活力。又隔了几天，含苞待放的花蕾也一个个钻出了水面，尽情地伸展、绽放。进入初秋，荷花池内就是这样奇迹般地出现了秋荷枯荣同框的景色。因为“烟花”，因为历经了风雨的磨难，这荷花池里的秋荷枯与荣相遇、相依、相伴，别具一格地绽放出了生命的光华。

初升太阳的光芒穿过远方的楼宇，穿过眼前的垂柳，把荷花池内枯荣一体的秋荷照射得分外妖娆。一根根向上的枯枝，支撑着一片片卷曲的枯荷叶，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但它们保持着大致相同的姿态，如倒置的喇叭，谦逊地向下低垂。零零散散的枯莲蓬，与枯荷叶不离不弃。离成熟不远的枯莲蓬高高挺立，似哨位上的士兵一般，坚守在岗位。即使是初生的枯莲蓬，也保持着“死而不倒”的姿势。看见这枯荷，马上会联想起在美术馆里见到的枯荷群雕是多么地逊色。秋荷生生不息，嫩荷在枯荷之间茁壮成长。新长出的荷叶，如一群少女撑开了无数把嫩绿色的雨伞，为枯荷遮风挡雨。怒放的秋荷，依然亭亭玉立，把荷的芳香送至四面八方。晨光里有枯有荣的秋荷，展现给晨练者一幅安静的画面。这安静的画面倒映在水面上，在光与影的作用下显得格外生动。池塘一侧，早起的白鹭，或掠过水面，或在水边觅食，又给这画面添加了不少动感。

又是一天的早晨，天空下起了阵雨。我撑着雨伞，在荷花池边的步道上散步。雨越下越大，步道上散步的人越来越少，我也只好放慢了散步的速度。雨中的秋荷，有意无意地把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于是，我或漫步，或驻足，近距离观赏秋荷。一朵漂泊在水面的荷花，粉红色的花瓣显得特别张扬，雅而不淡；金黄色的丝状花蕊显得格外娇羞，媚而不俗；怀胎于花蕊中的莲蓬，其色彩说不清楚到底是乳黄还是乳白，稚嫩而不软弱。雨滴如洋洋洒洒的诗行一般，源源不断地扑打在花瓣、花蕊和正在孕育生命的幼小莲蓬上，或瞬间滑落，或擦肩而过。经雨水的冲刷，它更加清新、洁净、可人。与众不同的是这朵盛开的荷花没有绿叶相伴，陪伴在它身旁的是几片干枯成铁锈色的荷叶。如此，“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构成一幅对比强烈的“生死相依”画面，雨花交织成的水面是动态的留白。枯为荣铺垫，荣为枯绽放。我弄不清楚，这株荷花是不是也在展示着独特的风格？

枯与荣是一种生命的不同状态，枯荣一体是一种难能可贵的生命现象。面对枯荣，珍惜“荣”的风格，也当珍惜“枯”的品格。

首发于《中国社会报》2021年9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