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夏天,我大学毕业了。
因为分配工作的推迟,我百无聊赖,觉得这双手都快荒废了。
闲暇之余决定尝试着去做些女红(旧指纺织、缝纫、刺绣一类的工作极其制成品),这对于我来说也是一种挑战。
没学过女红的我打算先给父亲织一件毛衣,拿这件毛衣“练练手”。我有些忐忑不安,害怕生疏的手法织坏了这件毛衣,但更多的期待是希望织出一件既合身又舒适的毛衣给父亲穿。
我的大姐给了我一副毛衣针,母亲给了我二斤旧毛线,因为是开口毛衣,需要分片织,大姐先给我起后背的针,她用食指打个结将毛线轻松的绕到毛衣针上,反复的重复着这个动作,看着大姐娴熟的手法,我在旁边都有些跃跃欲试了。等我拿起针和线的时候,平时觉得“无所不能”的手,现在却是如此的笨拙和不听使唤,松一针,紧一针,有时脱了几针,大姐再给重新补起来;针终于起好了,我一针上一针下地织着,左手拿针,右手搭线,非常别扭,一圈下来,毛线紧紧地缠到了毛衣针上,好似给针上了紧箍咒一样,用手都难以拨动,更别说再往里面插针了。就这样费劲地织着,手指头被针顶得生疼,有时中间脱掉几针,赶快找人补救;几圈下来,感觉毛衣片没有毛绒绒、软绵绵的感觉,反而硬得好似铁片,我顿时有点惶恐,心想:这下闯祸了,父亲的毛衣让我毁了!硬着头皮往下织着,好歹织了一长片,等回头看时,发现中间有织错的地方,心里纠结着,犹豫着,该不该拆掉?拆吧,太费事,不拆吧,心里接着疙瘩,追求“完美”的我最终还是拆掉毛衣又重新开始起针。织着毛衣,沉淀着性格,品味着生活,也让我在生活中懂得了干什么事情多回头看看,及早发现错误,及时更正。
慢慢地坚持着,频繁地练习着,笨拙的手指变得灵巧许多,我也变沉稳了不少。后片织完了,又开始织前片,织袖子、织领子,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我的手指头竟磨出了一层硬皮,最后用针线把几片密密的缝合在一起,父亲的毛衣也终于“完美收官”了。虽然有些粗糙,但毕竟是自己的第一件女红成品,心里美滋滋的,获得了一种沉甸甸的幸福感。
在以后的日子里,织毛衣、织毛裤竟然也成了我随心所欲的事情了,拿针起线,毛线在我的指尖潇洒地穿梭成我想要的图案。我把学到的新的针法运用到每一件毛线作品里,用爱和暖意编织出鲜亮的生活,用辛勤和耐心温暖着和睦的一家人。
在家待着的时间里,有时给母亲画鞋垫上的图案,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丝画画的灵感吧,画着画着就喜欢上了纳鞋垫。给衬子做的鞋垫上铺上油印纸,再拿一支油笔描画勾勒出图画的大致模样,用自己搭配的丝线渲染鞋垫上的图案,在一针一线的上下穿梭中,针脚相接,密密铺陈,用多种颜色流淌出多彩的河,虽没有古人诗词中描写的“绣成安向春园里,引得黄莺下柳条”那般栩栩如生,但每一副鞋垫中、每一根丝线中、每一个针脚中都蕴含了一个闺中女子的婉约和宁静,还有对美好生活的无限向往,真挚而虔诚。
记得那时我还为自己纳了一副出嫁时要穿的黄色底子的鞋垫。鞋垫上用丝线绣了一对毛色黑白相间的喜鹊,还有朵朵红色的梅花,在喜鹊的脖子上我用丝线绣了几针靓丽的紫色和蓝色,在阳光下就能看到那闪闪发光的亮,当我把喜鹊那最灵动的一双眼睛点上去的时候,感觉喜鹊有一种要展翅双飞的架势,真有诗人罗隐笔下“花随玉指添春色 ,鸟逐金针长羽毛”的动态,我将鞋垫捧在手心,心爱得都不忍心放到鞋子里。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一有时间就为家人纳几副鞋垫,把对亲人的思念和祝福寄托在这一针一线的情思里。
我与女红的缘分远不至此,女红带给我的是一种生活的享受和无限的乐趣。后来我又学会了钩针,给牙牙学语的女儿钩小毛鞋、小手帕,给她的芭比娃娃钩裙子、帽子,钩书包,钩手套,我还在成品上镶嵌了一些晶莹剔透的珠宝,点缀上几朵色彩绚烂的小花,十多年来,我的女儿也不曾遗弃这些小宝贝,有的时候,我也拿出来我织的东西,双手轻抚,无限留恋,重温那些和女红共度的美好时光。
后来,我学着钩拖鞋、钩水杯套,真是乐此不疲。还学会了缝十字绣,给新买的楼房客厅缝了一件长七十厘米、宽五十厘米的十字绣,十字绣中的图案是十二个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舍则不得。看似简单的几个字却蕴含了一种精神、一种领悟、一种成熟、一种心态、一种人生的境界。当你静下心来坐在椅子上绣字的时候,你的整个心都融入到这个沉静如水的世界里,一针一线诠释自己对生活的态度,各式图案演绎自己对人生的感悟!
有时当我心情浮躁、牢骚满腹的时候,每当看到客厅悬挂的“舍得”女红时,也就心如止水了。
父亲的那件毛衣让我和女红结缘,多年来,我从未想过自己也能熟练自如地运用女红,从最初的担心忐忑到现在的知足常乐,我想说,我喜欢女红,也喜欢有女红陪伴着的岁月,有她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