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相册里的老照片
——记述大舅抗美援朝的故事
家庭相册里存有一张退了色、发黄的黑白照片,那是大舅在一九五O年冬天时拍的,照片上面大舅身穿戎装、手握钢枪、两眼炯炯有神,与战友们一起站立在山岗的松树旁,向远处眺望。望着照片,我油然而生敬意,慢慢打开我的记忆大门……
大舅离开我快十几个春秋了,让我极其愧疚的是在他走的时候,我都没能到墓地去送他一程。然而,他坚毅的面庞、深邃的眼睛以及清瘦的身躯时常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尤其是孩提时代,在他身旁聆听到他在朝鲜战场上的动人故事,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里。
踊跃参军奔赴朝鲜战场
1950年的冬天,刚满18岁的大舅就响应祖国号召,告别家乡,踊跃入伍,雄赳赳、气昂昂地跨过鸭绿江,奔赴保家卫国的朝鲜战场。
大舅虽然没进过学堂,但他聪明好学,三年的军旅生涯不仅让他学到了文化,而且还能写会算,成了“半个秀才”,为以后复员到村里当生产队长打下了基础。大舅告诉我朝鲜的冬天异常寒冷,白雪皑皑,冰天雪地,有时气温都到零下30℃-40℃,有的战士是南方人,不懂得保暖措施,耳朵、鼻子都冻掉了,当时非战斗减员不少。我大舅那慢性鼻炎就是那时冻得留下的病根,伴随了他的一生。
因交通要道常常遭遇美国飞机封锁、轰炸,后勤补给保障不力,很多战士冬天衣服单薄,卧在冰冷的战壕里作战,手脚都冻裂了许多口子,流着血,刺心的痛疼。大舅告诉我在一次战斗中,为了不暴露目标,我志愿军的一支队伍趁夜色掩护绕到敌军身后埋伏,等清晨发起攻击时,就有一百多号战士趴在雪地里冻僵了,战士们死了还保持着举枪射击的姿势。在漫天白雪的冬天,因安全保障措施差,无有护目镜,很多战士都得了眼疾—夜盲症。那是举国上下抗美援朝的热情高涨,在物资极端匮乏的情况下,收集了大量的动物羊肝来进行食物治疗,才使得战士们的视力得到恢复。所以我从小就知道多吃羊肝可以明目的道理。
裸身泅渡冰冷河水
在朝鲜战场的日子里,不仅要经常打仗,还要常常自己挖战壕,穿越敌人的封锁线运送弹药。因敌人拥有大量的飞机和先进的大炮,经常封锁道路,使得运送弹药的车辆无法将弹药送到前方,逼得战士们只好利用晚上夜色的掩护来人工运送弹药。战士们趁着夜色身扛百十斤弹药快步行军几十里,还要防备敌人的照明弹,穿越层层封锁线,异常的危险,异常的劳累。
听大舅述说有一位小战士,也许是身单力薄,也许是劳累过度,也许是寒冷的缘故,在一次搬运完弹药后的晚上,一个趔趄躺在了冰冷的战壕里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听大舅述说还有一位邻村姓高的老乡,外号叫“大叫驴”(因他身材高大,健壮有力,战友们都这样称呼他),在一次搬运弹药穿越敌人封锁线时,刚爬过一个壕沟,在回头向我大舅打“快走”手势时,被敌军的炮弹拦腰切断,惨景当时就发生在大舅的眼前,只见他瞪着眼睛,张了张嘴巴,没有说出一个字就断了气。每当大舅述说到这儿时都会长长地叹口气,许久说不出话来,也许是心痛,也许是怀念吧……
为了减少战士们的牺牲,只好绕过敌人的封锁区,趁着夜色,抄近路,泅渡漫过胸膛冰冷的河水。寒冷的冬天,扛着弹药箱,泅渡已经结了薄冰的河水,真是刺骨的寒冷,牙齿都冻得直打颤。有的战士因行军急促,没脱衣服就下了水,等上了岸后,被河水浸透的军衣被冻得嗦嗦响,甚至大腿、胳膊都被冻硬的军衣磨出了血迹,也影响了行军速度。我大舅很聪明,他用捆背包的绳索将军装与弹药箱捆绑牢固后顶在头上,等上岸后再将短裤拧干放在挎包里,穿上衣服,快速行军,既暖和又迅速,受到了连队领导的表扬,并在连队里推广他这一做法。
站岗放哨死里逃生
常年生活在炮火硝烟里,战士们大都总结出了很多战场求生的经验。听大舅述说,一天晚上大舅在山顶的一个哨卡里站岗,已是深夜,也许是敌人发现了哨卡,也许是流弹袭击,我大舅听着呼啸的炮弹声直冲哨卡来。说时急,那时快,就在炮弹落入哨卡的一刹那,我大舅怀中抱枪,紧缩身子,一骨碌滚下了山顶,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我大舅慢慢从山沟爬起来时,只觉得脸上、手上火辣辣痛,粘粘的流着血,都是被山上的石块、荆棘划破的,身上的棉衣象开了花的棉花,棉絮都露了出来。当大舅一瘸一拐回到防空洞时,连长正在组织大家给他开追悼会呢,以为他早已“光荣”了。战士们一见我大舅,都紧紧地拥抱住他好久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激战无名高地
听大舅述说,在朝鲜战场上有一次阻击战打得异常惨烈。为了配合大部队的整个战役,他们一个连的兵力坚守在一个山包上,阻击前进的敌军。敌人用大炮轰、机枪扫、飞机炸,战士们手中的枪筒都打红了,战壕地面上的子弹夹随便一抓就是一把,树木都炸成了树渣子,上边挂着死人烂肉,象烂棉絮似的,散发着焦糊的臭味,战场上找不到一具完整的尸体,战士们眼角、鼻孔里、嘴里、耳朵眼里都被塞满了尘土,耳朵都被炮弹震得嗡嗡响,对面说话都听不见。战争异常激烈残酷,战士们吃的饭嚼在嘴里都是尘土味,干渴时没有水,连战壕里钢盔里的血水也强忍着喝到肚里。大舅与他们一个连的战友们在这个山包上坚守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山上的石块已被炮弹炸得变成了粉末,等大部队增援冲锋时,一个连的兵力一百几十号人仅剩下十几人了,山上炸出的尘土已满过膝盖,冲锋时跑都跑不动了。
听大舅述说,在战场上打仗打红了眼,看见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就都像疯了般,一个个都不怕死了,只想多放一枪,多干掉一个敌人,平时跳过一米的壕沟,冲锋时两米也能跳过去,有时腿上、胳膊上吃了枪子也不觉得痛疼了,直到胜利了才发现自己受伤了,会一屁股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朝鲜战场惨烈的战争是数不胜数的,听大舅述说,有一次战斗打了三个月,整个战场炮火连天,硝烟弥漫,尸横遍野,毫无生机,一片死气,三个月天空中仅飞过一只老鹰……
战地生涯铸造高尚品格
朝鲜战场三年的枪林弹雨、炮火硝烟锻造了大舅钢铁般的意志和坚韧的品格,他总是勤劳俭朴、吃苦耐劳、知足感恩,从不向困难低头。在他年轻干村里生产队长的时候,我记忆里他很懂得农活,干起活来可谓是“干净、麻利、快捷”。我记忆里他总是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忙里忙外,从不闲着,昼夜为生产队里的农活忙碌。
大集体时候村里人大都挺穷的,有些村民为了填饱肚子会趁一早一晚或中午收工时机,到庄稼地里扒个地瓜、掰个玉米来搞一下“粮食补给”。但这些“地下工作”大都逃不过大舅的“火眼金睛”,因大舅有从朝鲜战场上带回的战利品—望远镜,常常给他帮了大忙,他会站在村头高岗上用望远镜瞭望田野,一般想搞点“小收获”的村民大都被大舅逮个正着。大舅心底特善良,他从不刁难人家,只是让他们将东西放回生产队即可,教育一番,点到为止,也不用开会批斗或游街来警告(那是偷生产队里的东西会被看为如坏分子一样,要遭受批斗或游街惩罚的)。所以队里的村民大都很敬重他,也很惧怕他,就给他起了个 “大眼贼”的绰号,因为大舅眼睛大而且炯炯有神,贼尖贼尖的,不好的事情一般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也许在朝鲜战场上经历得死亡太多了,大舅从不怕死,战争的岁月也造就了他顽强的生命力。大舅年近七十岁时因癌症作了一次大手术,将半块下牙床拆除了。我们晚辈去医院看望他时,他的面容上异常的平静与自然,从没有什么不安与恐惧,还是照样说笑,跟往常一样,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他手术后又活了十多年才离开生他、养他且深深眷恋的故土……
大舅离我而去,到了另一个世界,也许他在另一世界里已与他的战友们团聚。他一生从不讲究享受,虽然默默无闻,但他那英雄事迹将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我心目中的“无名英雄”!他那动人的故事将会一直鼓励着我认真学习,好好工作,加倍珍惜当今和平的时光,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撰文者材料:
作者:潘华;
性别:男;
年龄:57岁;
职务: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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