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

都说美县的物价昂贵，我一直不大相信。

   初到美县的那天下午，我到楼下去理发，理发店女店主当时正在低头做十字绣，见我进店来，她热情的和我打招呼，她告诉我理一次发要十五元钱，我当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在我的家乡水村，理一次发只需要三元钱，为什么理同样的发型，在美县却需要十五元钱，我一时想不通，也不能接受！可能是女店主看出了我的窘迫，于是她对我说道：“如果你执意嫌贵，那就收你八元钱吧，但是说好，不洗，只理不洗。”我当时气愤到了极点，我心想，哪有理发不给人洗头的，那还不得难受死！我当时感觉到好像受了奇耻大辱一样！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可能女店主看我不是本县人，想宰我一把，气愤之余，我赌气不再搭理女店主，转身甩门而出，一家挨着一家，去寻找价位合适的理发店去了。

   我一连问了很多家理发店，这些理发店的要价，没有一家低于十五元钱的，甚至还有要二十元钱、三十元钱的，一些年轻人开办的时尚发廊，要价直接就是五十元钱起步，一些带发型设计或烫染发之类功能的理发店，更是漫天要价，一百二百的都不算稀罕！

   不知不觉间，从下楼开始算起，我足足已经在美县县城的大街上徒步行走了将近五六个小时了，整个美县县城的理发店基本上都让我打问遍了，但仍然没有任何收获！可我还是不死心，于是我不顾劳累，拖着疲惫的身体、迈着沉重的脚步、朝美县县城的城乡结合部走去，我心想，城乡结合部的地理位置和环境，与我的家乡水村差不多，也许那里的要价能够便宜一些，可我到底还是想错了！在美县县城的城乡结合部，我白白的跑了一趟，事件的进展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突破！

   天终于黑下来了，我也跑不动了，美县县城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大街上到处都是晚归的人群，连我自己也纳闷，为理一次发，犯得上吗！

   怎么办？一下午宝贵的时间，难道就这样白白的牺牲掉了！有心就范吧！我心里到底咽不下这口气！有心回第一家理发店吧！一来怕人家已关门；二来是因为我是一个从来都不走回头路的人！难道让人家去耻笑和冷嘲热讽！我拉不下这张脸！

   可我想到了母亲，她去赶集，从来都舍不得买着吃买着喝！深秋里，她去给人家摘辣椒赚钱，从来都是自带冷馒头！渴了就喝些凉水！可如今我摆着便宜的发不理，就为图个面子，我这样做，跟犯罪又有什么区别！

   经过艰难的抉择，我终于极不情愿的把步子挪移回了第一家理发店，女店主已经不再做十字绣了，她正在拔各种电推子和吹风机的插头，看来是要准备收摊下班了，她见我进店来先是猛得愣了一下神，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而她又热情的和我打招呼，问我是要理发吗？我说是的，她赶忙把我让到了理发的专座上，尽管事态都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但我仍然用忐忑不安的语气探问着女店主：“只理不洗，八元钱，可以吗？”“可以！没问题！只理不洗，八元钱，这就给你理！”女店主一边麻利的给我系围脖，一边高声爽朗而又热情的回答着我，仿佛是对我能够重新回来的勇气所给予的一种肯定和鼓励以及嘉奖！

   说着话，女店主已经开始给我理起了发。

   理发的过程出奇的平静，我和女店主都不吱声，她理我配合，气氛稍显尴尬！由于我心中有鬼，整个理发的过程我都不敢直视面前的镜子，女店主不时的提醒我：“把头抬起来，看前方，你不抬头，我怎么能看清发理得正不正？”见我总是不主动抬头，女店主终于双手使足了劲，把我的头扳正，强迫我直视前方，在镜子里，我和女店主的眼神终于发生了对视，此刻，女店主再也绷不住了！她噗嗤的一声，笑得前仰后合！我也跟着害羞的笑了！笑得我脸上发烫！笑得我眼里喷出了泪水！女店主一边大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对我说：“我听说，那些大财主的家业，都是依靠着省吃俭用、精打细算、一点一滴积累出来的，看你的架势，你恐怕是你们家乡地面上最有钱的超级大富豪了吧！”说罢，女店主又笑弯了腰！我不言语，只是跟着吃吃的笑！笑得我满脸通红！

   通过彼此这一笑，原本僵化的气氛一下子变得荡然无存了，大家都轻松了许多！

   女店主终于开始正经的问我问题了：“你是哪里人？”“我是乔山县人”，我答。“噢！乔山县啊！你们那个地方我知道，听说你们那个地方挺落后的！”女店主对我说。“怎么讲？”我追问女店主。“第一，先拿穿着打扮来说吧，美县人的穿戴普遍时尚和洋气，跟关中市都有一拼！而你们乔山县人至今在穿戴上还跟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样，衣着多以黑白为主色调，并且衣服款式大都落后不堪，你们乔山县人的穿戴，总是给人一种灰头土脸、土里土气的感觉；第二，在吃穿方面，你们乔山县人外出，饿了渴了就站在路边吃喝自己口袋里随身携带着的冷馒头和凉水，美县人不！美县人外出，只要到了吃饭的点，美县人直接就下馆子，点菜吃，喝啤酒饮料！这就是差别！”女店主毫不客气地给我说了一连串。我说：“你说的倒是事实！可为什么两县是邻县，会出现这样大的差别？”女店主给我说：“你不知道！美县人这些年依靠种植美后桃、栆莓和迎桃这三种农作物，在经济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看待一个地方富不富裕，要看生活在那里的农民富不富裕，如果生活在那里的农民富裕了，那么，那个地方才配称得上是真正的富裕，反之，那个地方就是贫穷落后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就拿种植美后桃来说吧，若是碰到了丰收年，一亩美后桃动辄就要卖七八万元人民币，这还算少的！栆莓曾经卖到过一斤三十元钱的好价格！迎桃更是供不应求！卖价好得不得了！”女店主自豪并且滔滔不绝的对我讲着。听着女店主的话，看着女店主自豪的神态，我心中不免惭愧！我对女店主说：“我听说结美后桃的果树是一种泡在水里才能够生长的植物，光一周就得透浇两次，果树才能挂果，并且果实才能够得以成熟！美县地处渭河流域，任凭渭河水没日没夜的从田间地头白白的流过，用来浇灌结美后桃的果树正好是派上了用场！一举两得！而我们家乡乔山县，地处旱塬，大好的耕地，每年就种一料小麦，完全是无法浇灌！收成好坏，全靠天赐！麦收之后的其余时节，就让耕地闲置长草！耕地资源，就这样白白的被浪费掉了，想来可惜不已！”“是呀！是呀！”女店主听完我的话后，和我一同唏嘘感叹着！“不过我听说我们家乡政府正在着手开发和研制栽植一种新型矮化核桃树，听说这种核桃树极其耐旱！就跟生长在大沙漠里的仙人掌一样，完全不用浇灌！且挂果早！挂果率高！结出来的核桃卖价也高！”我充满希望并且用同样自豪的神态对女店主说道。“期待着那一天吧！让我们共同祝愿你的家乡早日脱贫！也希望你常来理发！”女店主愉快的对我说道。

    理发在交谈声中进行到了尾声，最后彻底完工了。

    我付了八元钱理发的费用，起身告辞了女店主，离开了那家理发店。

    难忘的美县理发之程结束了，但却总是令我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