伾山赏月

这个冬天比往年来得晚了一些，也温情多了。我记忆中的冬天可不是这样，阴历十月已该是北风怒吼，或大雪纷飞了。如今还细雨如织，缠绵不已呢。雨水还真多，一连几天不放晴，心中像堵了一团棉絮似的，郁郁的，闷闷的。

晚饭后，看见院子里竟然有月光了，咦，有月亮了？细想一下，已是十月初八了，上玄月，天气转晴，可不是该有月光了吗？那静静的、淡淡的月光让我怦然心动，急忙赶到院子里，举头张望，四处寻找月亮的影子，可惜四处的高大建筑早已遮住了多半个天空，我却如在井底了。何不去伾山赏月一解烦闷呢？这一念头一下占住了我的心，再也不能抑制住这种冲动和热情。刚一提议，家人就嘲笑我的“疯狂”。在我以“独上伾山赏月”的要挟下，他才不得不陪我前往。走在路上，我暗笑他的上当受骗，得意之中脚步格外轻快。

大伾山早已被围墙禁锢起来，四周建有好几个大门，白天有景区人员检票，早晚则大多是铁将军把守。只有县一中左边的山门可通行，因为那个景区大门旁的角门是彻夜开着的，可能为了方便附近的居民早晚上山休闲锻炼的吧。我们沿黄河路款款而行，准备从这个角门上山。

从华灯初放车辆川流不息的黄河路，转到幽静蜿蜒的山路上，好像进入另一个世界，心中不免泛出一丝怯意，不由悄悄握紧他的手。片刻之后眼睛已适应了这种光线，感觉明亮了很多，可见朦胧的山体、夹道的柏树，随即台阶也依稀可辨。抬头不见月，只见高大的树冠遮蔽天空，枝丫间偶尔会透过一点亮光，也许就是月光吧。先拾级而上，然后再踏着青砖路前行。脚下的青砖路，是用青砖侧立着斜斜的垒砌的。常年累月，人们的鞋底与之摩擦，很多处都凹陷了下去。白天经过尚且不可大意，夜晚行走更应步步留神。踏着山路越往高处走，光线愈加亮了起来。树荫也开始筛下点点光斑，我断定是月光，淡淡的，飘忽的。路上并不孤单，偶尔有上山的人或下山的人擦肩而过，相互之间看不真切，也不交谈，只是不经意间一瞥而已。

虽然已是冬季，并没有感到一丝寒意，紧走一阵，来到半山腰的歇歇亭中，身上燥热微汗，也确实有点累了。依亭回望，原本从身旁掠过的高大松柏似乎矮了下去，原本高高在上的华灯也隐没在树丛中。微风吹过，两边丛林簌簌作响。近旁灌木的叶子上，布满灰黄的月色，看着很亲切。这不禁让我依恋起来。可脚下的路才走了一半，而通往顶峰的路或许会更艰辛，但那里的景色或许更精彩。

相互鼓励，继续前行。站在吕祖祠前，眼前豁然开朗。抬头望去，月亮已悬挂在西南方向。今晚的月亮好像用轻柔的面纱遮住了羞怯的脸庞，忸怩着不肯露出光洁明亮的容颜。但是正是这朦胧给了大伾山诗样的情调，梦幻般的感觉。看，那淡淡的光辉似乎给大伾山裸露的肌肤披上了一件轻盈的羽衣，随着月光的摇动而起伏，让人不忍心踩踏。回身望去，山路上的古柏犹如身披黑甲站岗的武士矗立在弯曲的古道上。山脚下的灯火渐渐远去，城里的喧嚣也消失了。

漫步阳明书院，似乎听到朗朗的读书声和抑扬顿挫的之乎者也，想起前辈们尽读天下有用之书。东望三丰仙府，似乎看见张真人勤修心安体健之躯。回首纯阳洞天，感叹吕仙人善养天高海阔之志，叩启众妙之门，迈向辉煌人生之路。穿过书院往南走，曲折而陡峭的山路，在月光下看得分明，偶有一簇簇荆棘亦可从容踏过。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并没有丝毫的畏惧。一路行来，话语不多。紧要之处，施以援手，相互扶将，突显灵犀相通，心存感激。人生之路何尝不是如此？

终于登上伾山极顶。山上没有风声，四周静悄悄的。此时看不到远处参差的庙宇、袅袅的香烟，也听不到悠长的钟磬声，只有月影陪伴着我们。我们牵手并立在小桥，心情格外美好和沉静。天空显得更高远、空旷。月儿犹如摘去轻柔面纱的少女显得更皎洁和妩媚。融融的月色尽情的挥洒下来。偶尔有几颗星点缀在夜空，像是黑色幕上闪耀着的宝石。

俯身女儿墙西望，黎阳古城万家灯火犹如洒落的繁星，一簇簇，一丛丛。远处一座座高楼，灯光参差地亮着，好像是天上的明星猎奇人间美景聚集着跑出来观赏.灯火璀璨的黄河路，犹如银河南北横亘在大伾山浮丘山之间。路上车辆穿梭犹如流星划过，原本热闹喧哗的街市听不见一丝的声响，我好像漂浮在尘世之上了。伾俘路两旁的路灯整齐地排列着，一直通到浮丘山上碧霞宫处，俨然一条天街，转过一个120度的大弯，一直通到天际，和天上的月亮是如此接近呢。遥望浮丘山，碧霞宫若隐若现，朦胧中透出点点灯火，让人任意想象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心中勾勒着人间仙境。我仿佛可以沿着天街踏空而去，率性而返。向山东瞭望，灰黄的夜空和灯火明灭的村落在目光的尽头衔接在一起，一座座村落好像是辽阔海洋中静止的波涛，大伾山像一艘巨轮在无边的大海上行驶，我们好像孤身站在轮船上，在茫茫的海天之中漂浮。心中陡然一颤，紧紧依偎在他的胸前。

高处不胜寒。想那空中的明月，无人相伴，可耐得住天上的寂寞和孤单？举首望月，她好似对我露出淡淡的微笑。我前进，她后退；我后退，她前进。不远不近，不即不离。静静的，跟定了我。和月逗趣让我痴迷和欣喜。可惜啊，那灯火处忙碌的身影是无法看到这月光画卷的。对这座古城来说，月亮，是别在大伾山上的一枚徽章。在灯火处，在城市中，高空中的明月也不过是一丸灰白，早暗淡于无数路灯之中，磨损于各种噪音之中，稍纵即逝于林立的高楼建筑之间，丢失在五光十色的垃圾里。人们无暇观看禾苗上流动的月光，无兴趣在月光下追逐嬉戏，再不屑倾听月光惊醒的鸟鸣和蛙鸣，但我们能守住伾山，能在伾山赏月，这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幸福啊！我怎么能够对自然的恩赐不顶礼膜拜呢？怎么能够对给我这种机遇的人和事不感激涕零呢？

走出居室，撇开世俗，远离灯红酒绿的闹市，融入大自然，你会发现一切都是美好的。你看那月儿，不管是圆还是缺，不管是明还是淡，不管是升还是落，总是依然故我，有自己的轨迹，我行我素。这如同人生啊!生命是美好的，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是顺境还是逆境，不要抱怨太多的无奈，而要将命运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中，脚踏实地的走自己的路，出自己的力，流自己的汗，奉献自己的劳动成果。人生的幸福和精彩，寓于对理想的不懈追求之中。

冬夜伾山赏月或许有很多人来过，更有初春踏青，夏夜纳凉，秋天赏叶的雅趣者。加之历年的两山庙会，更是人流如潮、熙熙攘攘。可是像我生发如此感慨的又有几人呢？

月儿似乎疲倦了，我也在月儿的牵引下，攀附在心爱的人的臂膀上，一步步恋恋不舍地捱下山来。

                        首发《大伾山文艺》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