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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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清晨，在群山、垂柳、碧波环绕的一块大青石上，一位头戴帆布帽的男子面向东方，聚精会神地拉着小提琴……我爱你中国/我爱你春天蓬勃的秧苗/我爱你秋日金黄的硕果……霞光穿透薄云挥洒出来，给这里的山、水、树、人都增添了一份神圣与庄严。
这是河北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颇有盛名的冀东抗日根据地“西茅峪”、“三界碑”，与电影同名的“青松岭”，还有观察敌情的“凤凰楼”都在此处。而我们旅游团居住的农家院，就是黄崖关长城最前端凤凰楼的山脚下。随着改革开放的浪潮，山民们陆续走出大山，奔向各个城市打工。还有一部分人开起农家院，为那些奔波在外的亲人们守住了这方沃土，也成为来此度假观光的游人们温馨的港湾。
在这些留守的人群中，胡大娘成为我采访的对象。已年过八旬的她，瘦削却透着精神气，一身蓝布衣裤，简朴利落，说起话来眼神中都带着盈盈地笑意，像刀刻出来的皱纹里写满了故事。午后，我们坐在葡萄架下，一边品尝着山货，一边聊起家常。胡大娘说，她就是山里人，当年父母都是被日本鬼子杀害的，她长到十五岁时被人卖去做童养媳，生过两个孩子，因不堪忍受折磨逃出深山。
做了胡家的媳妇后，她既要随男人上山摘果子、找药材、打猎维持生计，还要伺候老人、种地、带孩子、砍柴做饭，直到儿女们长大成人:
“我们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强了好多，孩子们在政府支持下开了农家院，我把老头子从山上摘来的核桃和各种山货放在门口让大家尝个鲜，还能挣点小钱。”胡大娘眉开眼笑地说着。
“你们的菜和水果是买的还是自己种?”我忽然想起这几天吃的果蔬特别新鲜，便又问。
“当然自己种，纯绿色蔬菜呢。你们若是晚几个月来，这些野生的葡萄也熟了，用它酿成的酒可好喝了。”胡大娘如数家珍般介绍着。我禁不住从心底佩服起他们的智慧。这雄伟的群山，真是农家人取之不尽的财富。
大山里的清晨有些寒意，许是昨夜下了雨的缘故。我穿上运动服又散步到葡萄架前，看见胡大娘已经开始收拾院落、支起摊子，将准备卖的一袋袋摆好。然后招呼着几个女子一起帮忙，将厨房做好的早餐端上餐桌，回头冲着在山脚下拍照的人群喊: 吃早饭喽！吃早饭喽！见客人们陆续进来，她才坐回葡萄架下，身边多了两位年轻女子，是胡家的孙媳。
“你们不一起吃早饭吗?”我问。
“我们四点就起来干活，顺便吃过了。”其中看着很内向的短发女子答道。
于是我见缝插针，又和她们聊起天来。
胡大娘告诉我:这几年生活越来越好，家家都有一些存款，姑娘们也就不想着法子往外嫁了，还有一些媳妇正要生三胎呢。女子们相视一笑，红了脸。
长发披肩的快言快语:“我们都生两个了，不想再生，这一大院子活实在忙不过来。再说，我还想等孩子大一些也出去打工，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胡大娘接口道:“你们尽管生，我帮你们看孩子，不耽误你们出去。”
趁老人做生意时，那短发女子悄悄对我说:“您看奶奶辛苦了一辈子，都这个岁数了还闲不下来，我公婆年龄也不小了，每天起早贪黑的，人手不够时连家里的小孩子也一起帮忙，太辛苦。我们妯娌俩想以后出去多挣一些钱，雇人干或把农家院转手，几个老人在家收收房租打打牌，也该让他们享享清福了。”
哦，原来如此，真是用心良苦。
“万一怀上了呢?”我接着问。
“有了就要，顺其自然啦，哈哈哈……”长发女子的话音未落，爽朗的笑声便惊飞了对面屋檐下的几只喜鹊。
女子们说笑了一会便又去餐厅忙。我问胡大娘:“你们每天这样忙受得了吗?”
大娘告诉我，种地和其他一些农活都是留在大山里的亲戚们干，有了收成后开车送过来，就此得到一些辛苦费。她们只忙农家院，还能应付。我又问起每天饭食的安排，因为这几天我发现餐桌上的品种很多，菜肴并不比城里差多少，很能引起大家的食欲。她告诉我大厨是特意请来的，每个农家院就比着谁家厨艺好来赢得往返客。
我问她想不想出去看看，她摇摇满头白发:
“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里，靠山吃山习惯了，而且现在的日子都是从前不敢想的，政府对我们关心备至，吃穿不愁，手里还有零花钱。这里每天都有新面孔过来和我说话，我就把山里翻天覆地的变化讲给他们听，从来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老人还告诉我，她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两个留在山里，两个早逝，其他的子女不是嫁得远就是常年在外跑长途或做小工回不来:
“现在满村看到的都是孩子和老人，我想让孙媳们多生几个，那才热闹。”
说着话，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让我回去后帮着她招揽一些游客。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我惊讶地看着她点了接通键，原来是村委会通知她们一家人做好去打“疫苗”的准备，并提醒她别忘记下午接待市里来的作家团。我不禁笑了，现如今山里的老太太真是了不得，他们除了保持着任劳任怨，朴实善良的本性，还会利用聊天的机会进行“外交”，更能接受现代文化及新鲜事物，紧跟时代呢！
在回市区的大巴车上，胡大娘那满脸的沧桑和心满意足的表情，一直在我眼前浮现。我想，有机会一定在葡萄熟了的时候再去那个小小的山村，去看望生活在凤凰山脚下热情好客的一家人，想去品尝野葡萄酿出来的酒，是否醇厚甘甜。也许那时候胡大娘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葡萄架下亦有几个活泼可爱的顽童围绕膝下。
此时，那悠扬的琴声又在耳畔响起……我爱你森林无边/我爱你群山巍峨/我爱你淙淙的小河/荡着清波从我的梦中流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