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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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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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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小河从白沙驿流过

一条小河从白沙驿流过

陈胜乐

01

记忆中的白沙驿,一条小河穿流而过,河水静静地徜徉 。春天来的时候,河边古老柳树绿中绽黄,枝头低垂,随风摇曳,倩影倒映在水面上,仿佛一幅江南的水墨画。雨滴从柳枝上滑落,摔落在岸边微斜的屋檐上,翻几个筋斗,然后无声地滑入河里,泛起一圈圈闪动的涟漪,清晨云雾缭绕,小鸟在柳林坝的枝头上,喳喳地扑腾着翅膀,这时一缕缕炊烟升起,恰似江南乌镇的感觉。最热闹的是白沙驿三岔路口,挤满了一个个农资商店,每天背背篓提篮子的,买肥料拖洋芋的,拖板车开奥迪的,来来往往又行色匆匆,一年四季没消停过。

在外工作的游子,无论是春节或是偶尔回家,都要来这里晃几圈,打个卡或刷个脸,见到熟人就装根烟。在外打工发财买了新车的,车刚在桥头停稳,喇叭就开始按个不停,那种荣归故里的感觉,就象春联红红写在脸上,播放在自豪的喇叭声里。

河边一排排几百年树龄的柳树,长得比水桶还粗,裂开的树皮上,“古树名木”保护牌已锈迹斑斑,树干上那些大大小小的黑洞,想必是小鸟们契而不舍、一代一代啄出来的。

河岸一根根老柳树根,一直凸兀到河心,上面缀满了青苔。本地人称这里为“柳林坝”,是村里人纳凉聊天的“露天剧场”,它平淡轻柔若晨 ,春夏秋冬如馨,就像城里的凉亭或公园一样。

这就是我的老家白沙驿,一个熟悉而又温暖的名字。它位于长阳贺家坪镇北部,海拔800米,常年平均气温15度,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民风纯朴,溪水潺潺,景色怡人,物产丰富,盛产茶叶、蔬菜、稻谷、玉米、魔芋、花生等,像是挂在鄂西半山腰的一个“云南小腾冲”。

白沙驿位于长江三峡南岸入蜀的“驿运古道”上,“白沙驿站”自元朝。随着时代更替,驿站虽早已废毁,但残存的建筑基址,和一些石条砖瓦,在一些田间地陌里,偶尔还依稀可见。

白沙驿的驿站古老且很有名,自从当年元军入蜀,上起贺家坪点心坡,东到青岩沟,南至碑坳、长冲,北至青岗坪、龙王冲,凿山开道数百里,筑建驿道,设立“驿站”,迄今已有六百余年的历史。

“驿站”肇始周汉,至清臻盛,主要是传递公文、接待使臣、运送物资,管理马匹,供应饮食,检验符牌,行李往来,共其乏困。唐朝诗人岑参有“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流星;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的诗句,可见“驿站”在“朝庭运输”中是很早发达的“系统”,在“朝庭体制中”具有重要意义,同时也“驿证”了大山深处的白沙驿,曾经“于无声处”的繁华与喧嚣。

“从前车马慢,没有车站,只有驿站”,而邮件最快的方式,大概依靠的就是驿站了,“每到驿亭先下马,循墙绕柱觅君诗”,“江头日暮痛饮。乍雪晴犹凛,山驿凄凉,灯昏人独寝”,这些文字穿越时空,唤起了我们对“驿站”的好奇和怀象,以及对现在互联网,汽车飞驰的无限感慨。

“白沙驿”的名字和驿站一样,一直一来就是一个诗意的存在。为何是“白沙驿”?荀子“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中的“白沙”,即白色沙砾,有点像现在说的“兔耳泥”。

我从《资治通鉴》里溯源了一下:隋开皇八年大举伐陈,遣王长袭引步卒自南岸“击昕别栅”,大将军刘仁恩帅甲骑自北岸取“白沙”,经考证,文中的“白沙”,就是现在的长阳“白沙驿”,说明自隋起,白沙驿就是驿路“重镇”,其历史的悠久自不待言。

当年那驿道上的青石板,那稀朗深浅的马蹄脚印,那漫山遍野的“白沙”,也许就隐藏在我们熟悉的小路身旁,逶迤在蜿蜒的群山之中,匍匐在茅草与刺梨花的植被下。那古老驿站的历史记忆,总是在常常的“不经意间”,与我们擦肩而过。

02

从三岔路经白沙驿小学直上,就是七里坪方向,记忆中的公路是碎石简易铺成的,车道与车同宽,如果遇上对面来车就只能“抵牛”,错车更是心惊胆颤。由于常年雨水冲刷,路面坑洼崎岖,只有拖洋芋和木材的货车,偶尔蹒跚通过。

七里坪与白沙驿和龙王冲相连,西与杨林接壤,北与茅坪毗邻,地广人稀,海拔近千米。小时候我去过两次,在我的记忆中,它和天阳坪、火麦溪连在一起,是一个偏僻“蛮荒”的代名词。

前不久回白沙驿,那条到七里坪的公路改成了“天林线”,原来泥泞路已“双车道刷黑”,成为连接贺家坪镇和点军的要道、也成了青岗坪、白沙驿、七里坪等村农户出行的主干道。整洁的垃圾桶,井然有序地伫立在道路两旁,沿路的挖掘机“突突”不停,河道治理、农田整治和生态修复的热潮,给白沙驿来了个千年一回的“美颜”。

要不是走在那熟悉的“汪嘎河坪”路上,仰视那依旧的“砟口岩”,满目绿水青山,就“差点认不出你了”。看来“乡村振兴”的风,在白沙驿村委会的领导下,还是吹得蛮“逮劲”的,村委副书记兼主任王兴志也荣获县域经济发展先进个人称号,也是我们白沙驿的一个骄傲。

从三岔路往北,路过卫生室和村委会门口,再往前行就是蔡家湾和“长阳林业科学研究所”。我在白沙驿中学读初二那年,恰逢“开门办学”热潮席卷全国,我被安排到蔡家湾劳动,住在一个叫王友的农民家里,那年我不满12岁。

他家里实在太穷了,穷得没盐吃,早上“凉拌萝卜丝”,中午“火烤萝卜吃”,晚上“水煮萝卜”,想拌点盐吃就没有。我吃了一星期“萝卜大餐”,睡了一周“稻草床”,实在是撑不住了,看着萝卜就感觉要吐,浑身发抖,只好趁月夜逃回了家。

父亲跑到学校请假,被校长王英华一顿狠批,说如果再“逃课”,就让我在全校当“典型”。第二天父亲只好给他家送去半袋粮食,还给了他5角钱生活费。那天他特别高兴,不断地向父亲点头承诺:“绝对放心,一定不会亏待您的儿”。

第二天中午我从生产队扯草回来,肚子饿得咕咕叫,中午吃饭时,当看到他再次用黑乎乎的碗,端出一碗“米汤炖萝卜”时,我一下“泪如泉涌”,毅然决然地跑回了学校。

没过多久学校就接到上级通知,秋季就恢复高考,初中生也不再“驻队”,恢复统一学习考试,由于期末成绩我排名第一,“当典型挨批”的事,王校长就再也没提起过,“逃课”的事也就不了了之。

从三岔路往东,是干沟河和龙王冲方向,过了“关口”下山尖坡,就是木桥溪“太史桥”。关口实际就是一个隘口,凭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峻,使当年日本进犯鄂西的脚步在此嘎然而止,梦断投降于“太史桥”。

干沟河小学坐落于钟家坳,我老家房子就在学校附近,我六岁“发蒙”读一年级,读五年级时因“朗诵”课文出色,被带到“白沙驿公社广播站”朗诵“语录”。我对着话筒,显得异常紧张,嘴巴也不停哆嗦,“直播”也险些搞砸了。虽然只当了不到十分钟“小播音员”,但还是获得了公社一支钢笔和十个练习本的奖励。

起初不知道“村花”叫什么,后来才知道是指长得蛮好看的姑娘,像村里的汪培英、夏业权、黄毕英,都是当时蛮“打风”的花,追求的人很不少。

记得青年才俊陈文煊和汪培英结婚时,堂屋里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上面铺上红布,桌上红盘子里堆满了“水果糖”。屋里屋外肩挨肩,挤都挤不动。母亲塞给我两颗糖,叫我踮起脚看,不要再往里屋挤。

婚礼开始,先是公社领导新婚致词,然后是新郎和新娘手持红宝书,举起右手,夫妻共学语录。因为新郎是老师,在学习“深挖洞,广积粮”指示后,村里李书记特别提醒新郎,“你是老师,还要表态”,新郎煊老师心领神会,又高声朗诵了“要文斗,不要武斗”的语录......仪式在掌声和喧闹声中结束,没有鞭炮宴席和“礼簿”,陈文煊当年也被评为“易风易俗”先进典型。

干沟河学校的校长名叫庾吉庚,学生习惯写成“余吉根”。“庾”是稀有姓氏,分布于白沙驿蔡家湾村、河北杨庄村、山东庾家村,全国庾姓不超过六千人,也怪不得“扫盲班”结业的家长们,硬是写不出这位帅气校长的名字。

“干沟河”的河水,其实从就没“干过”,而且常年水量很大,甚是诗意,它九曲十八弯后,就邈然潜入地下,至“五爪观”才喷涌而出,显得甚是充沛和神秘。小河流经村支书夏开玉门前时,还刻意地拐了个弯,形成一湾碧蓝的小潭。

潭里的水像是地下冒出来的,水面常年咕噜噜地冒泡,掬一捧水在嘴里,味道特别的甜。据说喝了这水的人,智力超级发达,比“脑白金”还神奇。夏业亮他家兄弟姐妹九个,就有六个通过高考跳出了农门,真是全家个个是学霸很人。

附近有不少人舍近求远,慕名来此挑水吃。但巧的是,村里的陈足华没去潭里挑水,一直喝着向日沟里的水长大,现在却成了亿万富翁,看来很多“传说”也是半真半假,真的传成了假的,而假的却最后传成了真的,也许这就叫着“众口铄金”吧。

03

白沙驿小学建校已百余年,跨越了清朝、民国、新中国三个历史时期。我读初中时它是“白沙驿中学”,我读高中变成了“白沙驿高中”,毕业后又慢慢变回“白沙驿小学”,学校名字的更替,基本与六十年代出生高峰、后来计划生育人口减少、学校“缩编”“缩级”的历史节奏相合拍。

我家距学校不远,所以一直走读,而天阳坪、分水岭、青岗坪、七里坪、龙王冲、中岭村很远的学生,就只能到白沙驿学校来“寄读”了。寄读的学生睡的是两人“统铺”,就是楼板上再搁层木板,两人一床,一人带个铺盖,夜里密密麻麻地排列,翻个身屁股就撅到了别人的被窝里,床之间也基本没有空隙,就像农村“面苕”一样。冬天特别冷的时候,学生夜里尿尿是个难事,因为学校厕所和宿舍相距又远,如果夜起,要走很长的一段路,白沙驿是半高寒地带,冷风一吹,感觉“滴水成冰”,学生们就怕夜里憋的急,冻的全身“打靠靠”。

宿舍背后是一块菜田,所以偶有懒床的男生,夜里就悄悄从被窝里钻出来,对准二楼的窗户,直接把尿往外射,然后身子一抖,手一摸,又偷偷钻回被窝睡觉。

那天恰逢初一班主任高明章上楼查寝,突然听到窗外叮咚淅沥的响声,他知道又有学生偷懒,对着窗往外尿尿了。他迅速走进学生寝室,把手伸进每床被子里,挨床一个个“摸脚测温度”,因为据他经验判断,只要谁的脚冰凉冰凉,十有八九就是“作案者”。

体育委员皮原是鹏的脚很冰,而且脚上也是湿的,估计是慌乱时尿到了脚上。他作为最大的“嫌疑人”,被带到高老师的宿舍里,连夜接受“突审”。但聪明绝顶的他,无论怎样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就是一个不认账。

无奈之下,高老师端出一个杯子对他说,“你在二楼尿的时候,我在窗子外面用杯子接住了,这半杯就是你的尿”,说完又递给他一个杯子说,“你这时再尿个半杯,明天化验,看你还犟不犟得脱。”

他只好“缴械投降”,承认是自己尿的,并连夜写下了保证书。班主任“一招致胜”,自此以后,学校再也没有学生深夜懒床,从二楼往窗外“射狐”的事情,就再也没有发生过。

高一上半期我和他同座,放寒假那天他突然对我说,“那次还是被高老师忽了,夜里那么冷,他不可能蹲在窗子后面的菜田里,我尿的那么那么远,杯子怎么能接住呢?桌上杯子里的黄色液体,肯定是他的茶水”,他好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语气有些沮丧,“高老师蛮拐,明年开学我就转到三中读书,你若到贺家坪,就找我玩。”

高二时我被分到“快班”。快班实际只有7个人,是从几百个学生中挑选出来的“尖子生”,校长和班主任对“高考尖子快班”寄予了厚望,高考的最后半期,学校采取紧急措施,给我们七个人“开小灶”,中午免费供应一碗粉蒸肉。

直到现在我们都无法想象,在当时校长和老师都吃不起肉,十分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我们竟能吃上免费的蒸肉,如果不是学校“高考升学率”考核的巨大压力,这样的事在那个年代,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种“特殊待遇”,终于激起了师生的一致愤怒,学校不得不停止此项特殊政策。但班主任郑光泰老师每星期还是托人,从遥远的天阳坪老家,给我们几个带来一锅“豆豉炒腊肉”,放到我们快班的窗台上。这样我们感到压力更大了。因为我们谁都知道,如果考得不好,不仅学校不敢回,更没脸见郑老师和校长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高考我考完化学后,异常兴奋地冲出考场,急急忙忙跑到等在考场外的郑老师面前,大声喊道:“一个答案是三氧化铝,一个答案是方程式2Mg+ O2!,我都做对了!我都做对了”。

好像那一刻,我已经成了大学生似的,因为后面两题各20分,加起来总分40,如果都对了,那绝对意味着高考的重大胜利,考上大学就有绝对把握了。

郑老师是语文老师,有些将信将疑,连夜找三中的化学张老师核对,两个化学张老师在演算后,确定我的答案是对的。郑老师兴奋异常,但还是不放心地问:“你平时写字那么潦草,这次不会又老毛病,让改卷老师看不清楚吧?如果是的,那就拐了”。

这一问不打紧,我突然想起来,由于开始演算有误,把做卷子的答题处占满了,再重新演算后,只好把正确答案,写在试卷的中间和背面,我还特意在试卷下面打了个弯弯箭头,表示正确答题“转接”到背后去了。

卷子我确实涂写得有点乱,这使我内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郑老师一听,连喊:“拐哒,拐哒,背面不能答题的,答案肯定会作废”。

高考成绩终于出来了,我们“快班”只录取了四个,而没有吃肉的“慢班”,却被录取了两个!郑老师沉重地对我说:“你卷子后面答题肯定作废了,你本来总分差两分就能上大学,如果不答在背面,上重点大学就没问题了”,他转而叹了口气了,故作高兴地说,“不过你超过中专分数蛮多,录取肯定没问题,还是给学校争了气,我也有面子”!

我再次回到白沙驿学校,已是2009年夏天,那次我受三峡电视台之邀,参加在这里举行的“关爱留守儿童”系列活动,我作为特邀嘉宾,在现场接受了三峡电视台专访,观看了师生们精彩的节目表演,还与校长向方桥、村书记王玉沃成了好朋友。后来王书记调到火烧坪当了乡长后,还特地邀请我,到“长阳小西藏”的火烧坪去逛了几天。

04

白沙驿的“历史故事”很多,比如西北方向有个“猴儿坡”,原意是“候儿坡”。相传东汉刘备被吴军大败,率残部匆匆从猇亭过清江,由张苞一支人马掩护,经偏岩、王子石、向白沙驿败退,行至一山岗,刘备下马发呆,张苞惊问道:“皇叔,怎么了”?刘备说:“我要在此处等儿归来”。自打关羽败走麦城、张飞被部下射杀之后,刘备就把关兴和张苞称作“我儿”。但天色渐晚,关兴久未至,只好又匆匆踏上西逃之路。刘备等候关兴的小岗,此后就叫“候儿坡”了。

白沙驿土地是红色的,这里曾洒满了先烈的鲜血。1949年7月,国民党七十九军一部固守在地势险要的高山卡子、红岩子、天阳坪、七里坪一线,解放军避实就虚,一路从东往西,正面佯攻高山卡子;一路绕高家堰、木桥溪、太史桥,经礓擦垴至龙王冲。村民陈怀文、马正洪主动带路,化装闯卡直逼七里坪,直插伍家大包,猛攻敌方主阵地“凉亭子”。在两个多小时激战中,我军一位连长和女卫生员光荣牺牲,并埋于七里坪。1966年5月1日修建“烈士塔”,碑正面镌刻着“革命烈士永垂不朽”几个大字,承载着白沙驿那段光荣而红色的历史。

有一种叫白沙驿的“慢生活”,非常美好闲适,白墙青瓦的院子里,瓜果围屋绕,玉米挂在墙上,老人们叼一杆叶子烟,闲聊嗑瓜滔滔不绝。邻居们聚在一起推杯换盏,酒至半酣处,哼几句“撒尔嗬”,就打开了话闸子。他们喝的是分水岭或钟家坳酿的酒,七八块钱一斤的散装酒,比城里几百块的瓶装酒还好喝,一群人围着火笼屋圆圆的炉子旁,直到慢慢醉去。

走在白沙驿的乡村小路上,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乡情像尘封多年的老酒,刹那间弥漫开来,一幢幢洋房时隐时现,绿竹摇曳,牛羊嬉戏,溪水潺潺,鸡鸣鸭欢。田边的西红柿、朝天椒、黄瓜、冬瓜,花生、丝瓜和青菜,红红绿绿满地都是。

老人们坐在门前木椅上,手捧一杯清茶,回忆着“点灯煤油熏,推磨刮洋芋”的昨天,还有年轻时的爱情故事,一切过往都藏在叶子烟的缭绕里。他们沐浴着秋的暖阳,看着孙子们在道场上奔跑打闹,满脸的皱纹,如蜜一般荡漾开来。

白沙驿走乡串户的“货郎”,现在依然行如旧日,只是“拔浪鼓”的咚咚声,变成了电动车的嘀嘀声,原来扯嗓子的叫卖,变成了自动喇叭的播放,“吆喝”内容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换米!换面喽!卖豆腐!卖香油!卖桔子喽!又甜又脆的苹果......

游走的“车厢”里满是蔬菜、鸡腿、水果,看一眼就新鲜。偶遇一个劁猪的老者,跟在一头疲倦公猪的后头,懒洋洋地微闭着眼,用细棍敲着摇动的猪尾巴,就像和尚敲打木鱼一样,“半睡半醒”地走着路。

白沙驿的饭菜是最好吃的,青菜不打药,猪吃的是玉米、红苕、白菜叶和野菜,都是城里人稀罕的“贵重”货。村里人吃着自己打的粮食、自己种的菜、自己养的猪、自己喂鸡下的蛋,用自家山上砍来的柴,架起铁锅土灶,空气里弥漫的,全是满满的“白沙驿味儿”。

一到寒冬腊月,杀年猪吃年猪肉,比赶场还要忙,有的还给在外打工的儿女们,专门喂了一头“不吃饲料的猪”,早早杀了峁好,挂在火笼屋的楼索上,慢慢地薰起了。

白沙驿的人特别好客,要是家里来了稀客,腊蹄子就早早煨在瓦罐里,在油星火里炖得咕隆隆地响,再煎上一盘豆腐,切几根香肠,杯子里倒满酒,就把客人拉到“上席”入座了。要是遇上农闲和雨天,就和上一大盆麦面,“擀包面”给客人吃。馅是腊肉丁做的,包皮柔软性强,吃起来直接一个爽口。

擀面就像喝“功夫茶”,是个慢工细活,急不得也快不得。从开始和面粉,揉面团,再擀一大张面皮,最后切面,再到最后包馅,有很多细微末节的功夫。吃包面实际就是“吃心情”,更是一种特别礼仪。现在日常三餐,擀包面吃的蛮少了。忙碌的生活节奏,只有来稀客和过年时,才会有雅兴“擀包面”,享受乡村的舌尖美味。

一条小河从白沙驿流过。岁月嬗递,光阴荏苒,岁月的长河,也随着白沙驿的变迁,转眼倏忽流过。回望记忆中的白沙驿,除夕夜那漫山的烟花,那隆隆绽放的爆竹,依旧在我脑海炸响。小河静静地流过柳林坝,还是像当年一样,一群小学生在河边低头洗手,清澈的水面,倒映出一张张稚嫩的脸。这时恰有两只小鸟,振翅向河心俯冲,贴着粼粼的水面,和着一串笑声,从眼前一掠而过。

晚上打开“白沙驿村”群聊,另一种“喧嚣声”在群里响起:“我有两头年猪卖”;“我的母猪下了8个儿,哪个要捉小猪子的,四百块一个”;“我还有十斤干广椒皮,和一篓子南瓜皮子,哪个要的找我”;“交警聂华盖提醒:雨雪来袭,道路结冰,出车的要戴好防滑链”;“哪个明天从贺家坪回来,给我带两麻袋东西”;村网格负责人王坤玲又照例在群里,微起了百姓的生活小贴示......好浓好浓的人间烟火气啊,好热闹的故乡白沙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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