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雪的冬天,总让人感觉空洞呆滞,就如同一幅江南的水墨画卷,倘若失了小桥流水,似乎也便少了一种灵性与生动。
这年冬天,三九过了,四九过了,就连五九也过了,还是不见雪的踪影。最为焦急的是乡村的农人,每天一大早便顶着寒风来到已经泛黄的麦田,一米一米地对接好冰凉的塑料管,开始对农田进行灌溉。
而雪,竟然就在六九开篇的时候,不期而至。屋里,那一大清早便翻看日历的女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用抬高了五个音符的声调对老公说:“哈哈,都六九了,竟然还能下雪、还能下雪!”
雪的的确确下了,如同盛唐岑参用“忽如一夜春风来”吹开的千树万树的梨花,寂然而执著的将万千意外、千万惊喜遍布大江南北及长城内外。
而惊喜与意外、喜悦与收获,又似乎和雪大雪小没有因果上的关系。忽然就想起父亲去世前一年冬天的那一场小雪……
“下——雪——了”,一声清脆的童音,打破晨的寂静,从邻家院落传来,被雪的想念所诱惑的我,闻声爬起,推开窗子向外张望。
树上是断然没雪的,地下也不见雪的印迹。我不禁疑惑了。就连邻家孩子的母亲,也在自家院子里大声的质疑:“哪里有雪?哪里有雪?”
而我,突地也被自己糊涂了——孩子是断然不会说谎的,而孩子的母亲也断然不会随意否决一场雪的到来!
雪究竟下在了哪里?
吃过早饭。按照事先拟定的计划,我前往父母的住处打扫卫生。走在路上,有风轻吹而来。虽然很轻,却带了透骨的寒凉。水泥路面的低洼之处,那些积蓄的雨水,一夜之间凝结了一层薄而透亮的冰壳,四下里张扬着一种润泽的气息。这倒让我相信,的确是下过雪的。而且就在昨夜,我还隐约听到了雪花飘落时那种特有的温柔。猛然抬头,在那些铺设了散热瓦的楼房的顶端,雪像一群小心翼翼的天使,蝉翼一般安静的匍匐着。那种单薄,那种宁静,让我想像,倘若有风,雪的宁静就会粉碎:“在晴天之下,旋风忽来,便蓬勃地奋飞,在日光中灿灿地生光,如包藏火焰的大雾,旋转而且升腾,弥漫太空,使太空旋转而且升腾地闪烁。”
父亲和母亲住在离我并不算远的新房里,也就五百多米的距离。新房是我借款建的,也就刚建了三年。父亲和母亲不是没有能力去建一座新房。在七十年代,父亲一度做上县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县政法办公室主任(以前的政法办现已改称政法委)的位置,母亲也是在一所小学里面连任了六年的学校校长。但在他们任职期间,他们就像那圣洁、桀傲不驯的雪,坚守着自己的情操、热爱和信仰。父亲也因此在其任职期间屡获殊荣,至今我还为他收藏着最高人民检察院为其颁发的荣誉奖章。
思忖间,就到了新房的门前,我伸出手去,重重地叩响了门环。没过太久,父亲和母亲就争先恐后的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同出现的,还有那些粘满了他们发际的“白雪”。
刹那,那些洁白纯净的雪,被岁月的风声包裹着,伴随着二老“做官一阵子,做人一辈子”的殷切教导,浸润了我的双眼......
我时常想,雪,何止是一种善良的期冀,一种单纯的期盼,它更是一种薪火相传的精神,一种令人敬畏的生命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