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辉（文军）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5·
“果”溢街头
——水果摊子
夏秋鲜果溢香风，梨桃熏透南北城。
提篮福寿道心语，敬供佛神日昼同。
住在老京城里就是有口福。远处近处、四乡八里的兹要是树枝子上挂的：红的、粉的、紫的、黄的，瞅着接了果儿，见了鲜儿，就瞧水果贩子们那叫一个忙乎。
几轮香车“熏”透了有名有姓的独门大院；几副担挑“飘”洗过了寻常百姓的街头巷尾；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把水果特有的香气四处散开。不用奔走相告：享用水果的节气到了。
“今日是几来？十三、四儿来！您不买我这沙果，闻香的果来！哎，二百的四十来！”，临到中秋，像这样五花八门的吆喝随处所“闻”。京城的中秋节，除了置办月饼寓意团圆，水果的选用也大有讲究。
果香京城：一年之计在于“秋”。前头说沙果有啦，你像大鸭儿梨、京白梨、紫葡萄、白葡萄、苹果、石榴、水蜜桃、李子，都是收获时节。再往后：门头沟的大柿子、郎家园的大红枣、怀柔的油栗子、密云的小蜜枣-----“抢”着露脸儿。我在姥姥家那么多年还真没亏儿吃，春满花开嚼了桑椹、砸了杏核儿；暑夏吃饱了西瓜，撑足了桃瘾；秋天，一脸的“求食儿”欢乐，享受不尽的“果”福。
其实，京城里水果的买卖用途有好几种：一是自家尝用；二是串门送礼；三是佛龛供奉。
我爱吃的水果，姥姥最清楚。“挑子还没到那，闻着味就敢流口水儿，瞧这出息！”说是说，姥姥带着我直奔大鸭梨儿。祛火、除湿，利便、消食，姥姥的疼爱搁眼目前儿说，也是既科学又养生啊！“多吃水果，省得再花草药钱。”到底省了多少药钱，无从查证，反正上下通气不头疼，活蹦乱跳不打蔫。小不点儿淘的没边儿，大点儿能当半个劳力用，这该算是佐证吧？姥爷爱吃葡萄几十年了，谁心里都有谱儿。甭言语，大个的整串儿的紫中透黑的，一准儿洗净喽，姥姥差我径直送进书房。
姥爷间隙中，往我嘴里陆陆续续“搁”了不老少。于是，我就要完成临时作业：背诗。唐诗三百首，任意一页。要求：滚瓜烂熟。撂在今儿个，我还真不敢吃那么多！那个甜蜜劲儿，老身子受不了喽。
中秋节讲究送礼，各样水果红、白、紫、绿、粉，装在柳条筐或者荆条筐里。姥姥绞好的大红字备上，依着送礼的家儿蘸上“福”、“寿”、“和”，表述着一种意愿、一种祈福。为着表达的更“露骨”些，有时依据情况，还要点缀一些栗子、花生、蜜枣、核桃、红果之类的。大鸭儿梨、京广梨好吃是好吃，只能家里吃“独食”，就是不便送礼用。为啥？谁让它与“离”字同音那！按老北京话儿说，不吉利呗。街里街坊，水果之间，有来有往，互通有无，梨和李子，没有送人的。越是好吃好看的李子，人家越是说是坟堆儿种的，现在我都不明白：这哪跟哪呀！
姥姥一年四季敬佛、敬神。高香：要烧，烧得是满屋儿轻烟眇眇；水果：要供，供得是瓷碟儿满满当当；经文：要念，念得是情真意长。供观音菩萨、财神爷，苹果、鸭梨、葡萄、柿子到了秋天那是足了去了。兹便是缺水果的季节来说，也没断过，像香蕉、苹果、葡萄、仙桃，那都是比真的还贵重的“赝品”。我想不管什么佛神，也该明白执着人的虔诚吧？从良心上来讲，也该上天说好话，下地行好事吧。
老京城的水果摊子、挑子，是百姓常见的景儿。
倘若你忘了季节，皱皱鼻子、闻闻果香就行！那时，水果挑子大多是季候的“使者”：一年四季，都不差样儿。
冬天、春天，或是果局、果市趸来的南方水果：香蕉、草莓、杨梅、荔枝、龙眼；或是自家窖存的苹果、鸭梨；最招人的要数冻得梆梆硬的大盖柿。
春夏期间，桑葚、酸杏首先报到，李子、桃子、樱桃随后充斥市面。夏季那是西瓜独领天下，当然像甜瓜、伏苹果、沙果也可以凑凑热闹。
秋天--百果争先，各投各的脾气。有人爱吃甜酸的，有人喜欢甜酸的；水多的水少的、味浓的味淡的，都有拥戴者。老京城一年中最丰盛的水果晚宴，其实就是夏秋之季。
水果摊子的“摊主”，一般人是不敢“玩儿”的。所谓“玩儿”就是现在说法：审时度势，有没有那个眼光。什么品种先进货；什么瓜果先出手；怎么保持水果的新鲜度；怎么缩短水果的运转周期；----这都是“学问”，大部分摊主从“赔”开始积攒的学问更为渊博。
“十个经商九个奸”，要说水果摊子那就是十个商贩十个“尖”了。我打小有体会，不能不佩服他们必备的精明。
水果经营损耗大：水分流失；天气热易变质；品相儿一天一样；还备不住买主儿连掐带摸。要想赚钱，就歹鬼点子多。整筐的水果分出几个等级，优质优价。品相差点的，论堆搓儿：及时出手。大个的模样周正的，瞅准了大户人家，一通夸人家大气心善，贵人中品相，绝对撮合买卖。一眼见着买水果是为供神灵用的，摊主心里明镜儿似的，掐准了你不买便宜货。口味不甜的、内心不咋地的、只要品相好，就是这时出手。遇着买水果送人那可是难得的机会，边周旋、边唠嗑、边打马虎眼，趁着买主喜兴，摊主“如鱼得水”。大小不匀的、味道不佳的、价格有水分的，绝对垫底儿。光鲜的水灵的，放在一眼看好的地儿，做好“表面文章”。经他们码放，丰盛的果篮就是艺术品那！赤橙黄绿青蓝紫，“您勤好，”掏钱呗！
说水果小贩“尖”也好，“奸”也好，说白了，就是会算计。做果鲜生意的，风险大、投资大，“吃”气候变化的饭，十有九个怕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久而久之都成了半个气象专家了。没太多的心眼不灵，玩不转。您瞧那几家儿大摊商贩，投的本钱大，回笼也快。这主儿玩的都是智慧，您以为谁是天老爷的亲戚？
姥姥买水果，认摊儿、认挑儿、认人儿。
春夏之际，买杏吃桑椹，就找近郊农民自个儿挑进城的。买伏苹果吃沙果，见着马车拉着就买。唯独到了中秋：街尾的瘸二爷街并儿那个水果摊子要什么有什么，一来二往常常与他混得脸儿熟，觉着还没严重地缺斤少两，还没严重地以劣充好，还没严重地凛弱欺小。姥姥面善心慈，说了，水果买卖不易，不坑点儿蒙点儿赚谁去！
都像我姥姥那样菩萨心肠，没人跟水果摊主较真儿、叫劲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