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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辉(文军)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散文
2020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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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北京那些事儿】“混沌”老汤 ——馄饨挑子骆驼架连载

“混沌”老汤

 ——馄饨挑子骆驼架

雨燕翻飞白骨汤,云吞清淡红手长。

骆驼架起生涯路,混沌时节应酬忙。

留存在大脑中的印象和经历,或深或浅,但必定可以捕捉想起,这种可被回想令人难忘的东西就叫作回忆。回忆也是不尽相同;那种仅凭凭记忆便可模仿或复制的回忆,无疑是最是幸福和甜蜜的了;还有一类回忆是不可复制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会慢慢淡出人们的脑海,就像这“骆驼架”,走的太远了,就回不来了......

旧时的北京,有不少走街串巷的馄饨挑子。挑担人打着小木梆,嘴里吆喝着“馄饨哎---,开锅就捞的大馄饨哎----”,吆喝声绵远悠长极具穿透力,几进的四合院都听得真真儿的。

挑子的造型十分独特:走着是挑儿,停下便是摊儿;竹木支架,一头儿放置小煤球炉子,上面搁置方形或圆形晾盘,四周边沿可放碗、调料等,中心掏圆洞坐着一口滚开的锅,热气腾腾;另一头儿用白布罩上,放着带抽屉的货物架子。商贩挑着,步履轻盈,一只手扶着扁担,另一只手和步伐配合来回摆动,两头只是微微地颤悠,锅里煮沸的高汤一滴也洒不了。

此挑子中间高耸,担其行走颇像行进中的骆驼,俗称“骆驼架”。称呼“骆驼架”,我到以为是骆驼吃苦耐劳的品行占了上风,干这活儿的多善吃苦和跋涉。

馄饨挑大多下午出摊。一路行来沿街叫卖,碰到有人招呼,挑担人就住脚把担子放下,煮上一碗色味俱佳的馄饨递上。

一个人喝着往往会招来几个人,碰见爱说话半熟脸的相互之间还闲聊几句,担主正好藉此小憩。要是遇上赶脚的掏出块硬饽饽,二话不说,奉上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骨头熬制的老汤,里面多半还漂着几只硕大的馄饨,分文不取免费赠送。谁没有个难处,您说呢?

晚上则在固定的地点设摊,图的是回头客。

“骆驼架”一撂地,这买卖就算开张了。小木梆一敲,老食客们都来了,到这儿聚齐儿。有没吃饭先填补填补的、有遛弯回来吃夜宵的、也有跟我一样嘴馋的,跟家大人蘑菇愣说自己没吃饱来找补的......摊儿支在胡同口昏黄的路灯下,半人多高的小炉子上煮着翻滚的高汤,喝馄饨讲究的就是大骨汤;炉子四周边沿是见白茬的晾盘,放调料:有金黄的虾皮、脆生的冬菜、水灵的香菜、韭菜末、紫菜、细盐、盛香油、酱油的小瓶子,调料自己搁,喜欢什么招呼您的。带抽屉小柜子里,放馄饨皮子,讲究“白如玉.薄如纸”;下面搁置水桶,汤管够,随时添;掌柜的守着葱姜蒜料酒和好的肉馅大盘,边包、边煮、边卖。馄饨下锅,小勺子推推,立刻有了生命,宽大透明的裙边儿温润舒展,随着水花一同翻滚。蓝边儿碗,一碗七、八只,咬开每一个馄饨,一汪油,汤浓而不厌。

香透你的每一根神经,好像直入你的骨髓里头。

食相也因人而异:那白色水汽扑脸,急匆匆吃了就走的,多半有事;文静地立在一旁捧着碗,擓在小勺里吹着吃的,是女孩儿;咋咋呼呼围着锅转的,就是我们这帮臭小子,堵上嘴就老实了。

我那时最感兴趣的是目视锅中游弋的馄饨,尤其是展开裙边儿的一瞬间,总让我想起瓦盆里的金鱼,大呼小叫:露头了,翻身了......摆摊的老爷子直乐,“一打挺”就先给我盛上,我数了,回回比别人多三、二只;最不着急不着慌的食客,就是三三两两聊着大天的大爷大伯了,常常是人群散了,他们才聚拢过来,这一呆就是大半夜,瘸二爷便是其中一位。

夜深的时候,戏园子里戏刚刚散,成群结队的喊着要馄饨:“来一碗,不放香油的!”,“大爷!劳您驾,来两碗合一块的,稠的!”,这边儿也说了,着急吃了赶路回家;不要酱油作料的;多加虾皮的----瞧给老“骆驼架”忙乎的。刚刚清净会儿,从戏园子后院出来了一群还没卸妆的唱大戏的。花脸的、丑角的、花旦的、黑脸的----,有相公模样的,有当小姐丫环的,有武行的,也有跑龙套的,眼瞅着又坐满了。我瞧完戏,就爱再近距离瞅瞅。瞧黑脸包公怎么这么黑?看鸳鸯姐姐怎么这么漂亮?踅摸白脸的曹操怎么这么坏那!不看还好,看了吓“死“我了。不跟咱正常人一样,那脸不是煞白,就是漆黑,要不就花的不行。一听嗓子不是沙哑嗓子就是娘娘腔。舞台还行,怎么他们一下来,咱就不习惯哪?

老“骆驼架”的主人是老实巴交且勤切的老大爷。

头发看着有些发白,但耳不聋眼不花,挑起担子身板甭直。他做的馄饨与众不同,不但芳香四溢。吃在口中,绵软爽滑.齿颊流香,回味无穷。现在想想我喜欢吃这口儿,怕也跟这老爷子不无关联。连吃上讲究的瘸二爷都对他做的馄饨赞不绝口,直呼地道。

只可惜到现在都不知他姓字名谁,相貌业已模糊----只有“骆驼架”是想忘也忘不了。

后来胡同口的馄饨摊儿就不再摆了。“骆驼架”:再也没见。 现时,北京八面槽有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老字号,名叫“馄饨侯”,日日高朋满座。相传,老掌柜侯老先生从清代道光年间担“骆驼架”起家,历尽千辛万苦,从走街串巷的馄饨挑发展为坐店经营,成了闻名遐迩的百年老号。

好汤要浓;好料要精;好馅要足;好食要净。

从北到南,“骆驼架”担着一身的道义,走过大风大浪,尽管称谓有别;有香的、辣的、大个、小个,叫云吞也好,叫抄手也好,制作方式大同小异,满足着人们各色需求。吃过抄手,干干一碗,红红一层,个个像元宝,吃了解饱。吃过云吞,清淡味寡,加上海鲜一类的,不是不好吃,咱就是吃不惯。老北京的馄饨挑儿,滋润过、熏染过我的嗅觉、味觉,拣挑口味的“臭毛病”总也改不了。

自打有了这北京城,便有了这饮食文化,上千年的味道传承啊。说是冬至最为兴盛,想必冬天寒冷吃点烫嘴的,暖和。如今,馄饨摊子不愁找不着:就是找不着那种诱惑味道;找不着那份真材实料;找不着那股弥漫心灵深处的情感;找不着那些浸染街头的四季飘香了。应该说,随着社会文明进步摆食摊儿是该退出历史舞台不是?骆驼架便成了那个时代的遗存,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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