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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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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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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过年记忆

今年的年过得咋感觉这么快,想继续沉浸在年的氛围里走串两天。逢人便问年过好了吗,回答说就是太快了,没咋感觉到过年年就过完了。这可能就是年好过,月难过的原因。现在的过年真的感觉年味越来越淡,总是让我们回想起小时候那个让人朝思夜盼刻骨铭心的过年情景。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人们都在操持着过年的准备,忙碌着洗涮清扫,辛苦着吃喝美味。这些过程我在去年写的《过年的那些事》里已经记录,在此不做赘述,重点忆忆年后的事情。现在的过年时间很短,有的说过到正月十五,有的说正月二十三后年才完了,而在我们老家,连着经过了灶马爷节、大年、正月初六小年、正月十五、正月二十三、二月二这些固定节日后,一大盆的年茶饭基本见底,瓮里的猪羊骨头、头蹄即将吃尽才算过完了年。那时候条件有限没有冰箱冰柜,所以夏天的油水主要靠一坛腌肉和一罐炼出的油来支撑,那些无法在高温储藏的肉食要在天暖前吃完,所以给过好这么长的年做好了油肉准备,这段时间人们吃的是肚肥皮紧,尿尿漂油花,放屁油裤衩。虽然物资匮乏的时代,但过年还是酒肉不缺,人们在快乐地享受着一年来难得的放松和富足。

“扫除茅舍涤尘嚣,一炷清香拜九霄。万物迎春送残腊,一年结局在今宵”,过完了这天也就意味着跨过一岁。当天大人小孩是不睡懒觉的,大都早早起床吃口饭都开始干活了。过年的感觉总感觉与众不同,太阳是那样的温暖,天空是如此的湛蓝,空气中都弥漫着年的味道。人们都是心情愉快喜笑颜开,这天是忌说不吉利的话,意思会给家人带来晦气。贴对联、糊窗纸、粘年画、扫院子、收拾伙场,一切井井有条,样样走新顺眼。有时候过年的天还是很刺骨的,冻的人鼻青脸肿,难于伸手,但有的是精神,抹一把鼻涕搓两下双手,痛并快乐地营造着过年的崭新氛围。日将至午,简单午饭,因为重头戏是在晚上,太阳刚偏之时,晚饭的筹备已经开始,用刀剁开的大骨头拾掇在后锅,凉水漫过大火开煮,不一会儿便香气四溢,享受的老猫眯着眼睛卧在锅栏墙(旧宅里锅和炕的连接处用于挡人和物的小墙)上,吮吸着香味沉醉在幸福之中,闻有响动不时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然后又闭住眼睛继续逍遥。一下午的咕嘟咕嘟声在大锅里回响着,年的气味飘扬在角落四周。大家在各司其职地在做着过年的最后准备:提前喂饮牲口,也为它们准备着多于往常的草料,况且一会儿过年开始鞭炮响起它们就惶惶然攒在一起躲于圈圪崂不再敢于悠闲自得;在门前的大树上再续一根连枷(手工脱粒农具)棍,用木棒钉成的灯笼外糊上麻纸并歪扭地写上“五谷丰登”并坠上彩纸穗,煤油灯放入灯架中间便高高地用绳抽到棍的顶端;将铡刀等利物立于门旁,应该是镇邪降妖之用,并将柴棍、炭、鞭炮之类搁于窗台,具体何意不得而知,想也就是谐音来财之意。时至傍晚,鞭炮声便从村子里的各个角落炸开,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肉香散于家中沁人心脾,年宴饭拉开帷幕。铁锅炖出的大块骨头捞入盆里洒入葱花端在炕中央的四方桌上,有仪式感的旁边加几个诸如虾片猪耳兔肉丝之类的碟子(神木话将凉菜叫碟子),烟雾缭绕中便开始了紧张地吞咽,蘸上早先捣好的蒜泥加醋,那种在嘴里化开的香味真叫个绝。当夜幕降临的时候,每家每户挑在高处的灯笼开始亮了起来,虽然照亮的卜滩滩不大,但在没电的那个年代已经感觉很亮堂了,人们在外边来回走动着点香、放炮,拉得很长的身影也带着兴奋。那时候的鞭炮大都100响,火红的油光纸包着炮仗,外边贴着放炮图案的彩画,看着就让人心动,一个个揪开单个去放,可以乒乓响好长时间,偶有奢侈时候,吊起整挂一次点响,然后在放过的地方趁着灯笼的光捡起没响的鞭炮,回家后中间掰开放在灶台,然后用火棍插入中间将两面火药同时点燃,力的作用互相将对方冲出老远,然后灶台上留下了片灰卜滩,我们那时戏称这游戏叫“老婆打老汉,一打一好看。”送寒终此夜,延宴待春晖。过年的夜很长,这天晚上是讲究熬夜的,家人们喝着稀罕的奶粉茶、黄酒,在昏暗的油灯下打着扑克玩着游戏,有喝酒的可以慢慢地喝上几杯,在零零星星的炮声里过完前半夜后,便开始了又一顿年夜饭,那时候不是吃饺子,饺子要在初一中午吃的,吃的是用豆腐、豆芽、粉条等做成的细烩菜,其实肚子已经晚上让肉塞得满满的,夜饭是吃不了多少的,但是过年的晚上的这顿饭还是乐此不疲地辛劳着,代表着家庭的富足也预示着明年会更好。夜深了,困盹的人们有的受不了瞌睡虫的侵扰,便铺炕昏昏然睡去,大人们便在孩子们的枕头下压着菜刀、擀面杖;也有意志坚强的找着玩法熬着夜,不时出去看看启明星升起没、东方有没有亮起来,盼着初一的黎明早点来。天稍放亮,便点燃小炮开门扔出去叫“开门炮”,这是新年第一响,紧接着闻声而起的邻居便也催响了自家的“开门炮”,此时满院里的彩纸鞭炮屑随风漂旋也格处喜庆。于是人们便早早起来,洗头打扮换上新衣,喝一碗黄酒吃两口热出的油馍馍油糕便开启了过新春的节奏,年龄相仿的情趣相近的走家串户吆喝起来,相跟着轮开门子喝起来了,难得的清闲难得的美味难得的盛情,主家能有足够的时间陪着吃喝聊天,能有宽余的食物让你海吃漫喝。早已备好的款待模式早已妥当,不一会儿的功夫便醉意袭来,划拳唱歌游戏节目随心所欲,天南地北事情信口拈来,李家媳妇肚大一直能拉到海湾战争趋向。“二茬茬韭菜挣把把,好不容易遇到一搭搭”,一个酒场远远地进入了状态,随即决定再去另一家继续战斗,于是乎一个个醉眼迷离地从炕上挪到地下,踉跄地和主人打着招呼赶往下一个目标。这时的村庄已不在安静,一群群这样的酒英雄在村子的沙梁、柳湾、小路各个位置出现了,原本静谧的村子里就传来醉仙高亢的辩论、灰吹,间或夹杂着狗吠和羊叫。我小时候是跟在他们身后的随从,展示下单调的涤仑涤卡华达昵做成的新衣裳,收点主家的枣和糖,随着年龄增大我也成了这帮潮汉的主力军,飘飘欲仙的成了主角后好好地挽回少时被人不予理睬的尴尬。等到了醉汉归家的时候,跌倒马爬地走在路上还独自言语回味着今天的喜悦,不时还吼扯几句山曲或与路过的人家打个招呼。过了初一就开始家家宴请和拜年,拜年走亲这些重头戏能延续好些日子,让人们沉浸在年的氛围中不愿走出。淳朴的人们就请上至亲的几家聚在一起将最好的饭菜上齐,精选的烧酒拿出来满起,喜气洋洋地享受着过年里亲人们相聚的氛围。大路上不时有骑马过去或者赶着拉拉车的,褡裢或包子里鼓鼓囊囊地装着拜年用的饼子馍,有点实力的开个手扶或四轮,一群小孩跟在后面灰扑邋遢奔跑着争相呼吸着那常不能感受到的柴油尾气,这时人们就开始倚着门框或坐在窗边议论这是谁家的小子拜丈人或是谁家的女婿来叫未过门的婆姨过小年个呀。这样的酒醉饭饱人舒心日子是能延续好几天的,初六小年也就在这样的混杂生活里过了,转眼到了十五,那时未知是元宵节,也不知有汤圆,就听过陕北民歌《五歌放羊》里唱到:“正月里来正月正,正月十五挂红灯。红灯挂在大门外,单等五哥多会儿来上工”,知道十五是要挂红灯的,就是不理解这灰汉五哥咋这么让妹妹痴等呢,如果碰上我高中同学张三峰他是不会这样做的。节还是过的,肉在碗里打着转,说真的这几天对美味已经麻木了。

到了眼下开始急切地盼着下一个节日--正月二十三,这是什么节我不知道,在老家这天有个“笼火塌子”的仪式,和城里人的“点旺火”是相同的。人们说这天的柴火是要新拣回来的,于是吃完早饭半大孩子们一人提溜着一根麻绳便出发了,去有沙柳和沙蒿的地方去拣干柴。其实那时候植被不好,况且那时候老头老太太们在平时的时候手从来不空着回家,做工回来的时候不是抱着几根干柴就是在筐里拾回几泡牛粪,所以孩子们手忙眼乱一前晌仍然收获不了多少。日至中午也是肌肠辘辘之时,赶紧将柴用绳子捆住使劲地甩在肩上便匆匆返回。星稠月明万家灯火,便将拣回来的柴火堆于院中,干柴烈火瞬间熊熊,年富力强的小伙一次次腾空跃过火堆,而胆小力弱的则会待火焰下去才敢勉强地跳过,这时点燃起藏在凉房顶上的柏枝在各处挥燎着,跳火意味红红火火,燃枝预示消灾免难。大家一直尽兴在火堆周围,扔进鞭炮后随声腾起一阵阵火灰。

年过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接近了尾声。人勤春来早,大人在行动着春忙孩子们也开始上学,半大后生也在谋划着出门挣点钱见下世面,再找个外地的媳妇回来炫耀一把。过年准备的茶饭也见盆底了,豆腐豆芽也是天天换水,要不就速入酸味;大盆里的糕馍各类也是不留多少且随日干硬,蒸出来也是形同嚼蜡。实在不想结束过年,紧紧地抓住最后收尾节日是“二月二,围灰场儿”,放学早早归来的娃们端起大人们从锅膛里挖出的柴灰,顶着夕阳的余晖沿着房屋、圈舍用柴灰围回一圈,功成圆满地吃上过节的最后一顿肉,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过年。

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断断续续写完这篇对过年的记忆,时间已经过了二月初二。少时的经历勾起缕缕思乡情绪,不知当年的大家是否还对此衷肠。很想再过一个这样的年:没有车辆代步,我们摇摆在村间的雪地小路;不用豪间软座,我们盘腿在老家的热窑土炕;无需夺目盛宴,我们感受着满怀的家常年饭;远弃溜须拍马,我们尽情着席间的家长理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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