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访亲

民间有句俗语：“娘亲舅，爹亲叔，姑夫姨夫不靠谱。姑姨走，舅舅埋，表兄表弟两不来。”现实生活中亲戚间确实有不少这样的情形。但也不尽然，我家和姨夫家交往中就是例外。我家在内蒙古鄂尔多斯乌审旗，姨夫家在陕西神木，相距一百多公里，多年来，我们两家的关系一直很亲密。几年前表哥家养了一只狗，非常凶，见到生人就狂吠，可第一次见到我家人时，只是静静地摇着尾巴看着我们。表哥很惊讶，说此狗很通人性。

姨夫今年92岁，前年，表哥们为他过90大寿、挂“五世同堂”牌匾时我们都去参加了。去年春节原打算去看望姨夫，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打乱了计划。今年疫情缓解，找了个周末，我打算到姨夫家走亲戚。

以前去姨夫家，我都是走高速公路。这次家人建议走乡道，多看看路边的景致。一路上，“绿树连村暗，黄花出陌稀”，许多乡村非常漂亮，就像在一幅画卷中行进。

贾平凹在《老西安》里写道：“西安是关于保守的城市，它把上古言辞顽强地保留在自己的日常用语里”，关中和陕南的情况我不知道，其实在陕北也是一样的，陕北与内蒙接壤，陕北长城外的许多地方依然保留着过去蒙古语中的叫法，比如摆言才当、小纪汗、什拉界、麻生圐圙等。姨夫家住的神木倒大保当镇小保当村，据说就是蒙古族弟兄大保当和小保当居住过的地方。

傍晚时分，车辆抵达小保当村，表哥已在村口迎接。进了家门，大家围坐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姨夫拉着我的手说：“老命（神木方言，叫小辈人比较亲切的称呼），姨夫快活了一百岁了，什么事也经见过了。我小的时候，国民党今天要粮，明天要钱，把人苦害的，让人没法活。看看现在没杂害（税费）没负担，各过各的日月，真是个好社会。家国同理，都要奋斗才能有好光景了。”姨夫思路清晰，说话利索，时不时还有金句迸出，听得我不住为他叫好。大表哥说，老人每天都看新闻联播，很关心国家大事。

我和姨夫说话的当口，几位嫂子们已经在厨房里忙碌着，切瓜、择菜、炖肉、和面，不一会儿一桌饭菜就备好了。欢聚少不了酒助兴，表哥们都带着酒，姨夫也搬出他收藏的好酒，供我选择。以前，神木有女人不能上桌吃饭的习俗，记得好多次我和姨夫、表哥们吃饭时，嫂子们都端着饭碗到一旁吃。现在这种不好的习俗已经改变，几位嫂子在桌前端起了酒杯。尤其是大嫂，几杯下肚面不改色，我开玩笑说：“大嫂海量，以前是被耽搁了。”大家哈哈大笑。

天色渐晚宴席也到了尾声，大表哥带着我到院子外醒酒。乡村的夜晚空旷安详。蛙声在田间回响，间或有几声狗吠掺杂其中。月亮悬挂于高空，皎洁的月光穿过稠枝密叶，在地上留下许多斑驳的白点。大表哥给我讲了村子里的变化，讲了各家的轶事，我仿佛感觉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不就是这般情景吗？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在鸟鸣声中醒来，我到村里四处走了走，寻找旧时的记忆。春生家老窑还在，看样子已经荒废多年，他家的生活应该很好了吧！村南的供销社已经没有了，当年徐哥在这里上班，他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给我讲过许多战场旧事……

吃过早饭，我们要返程了。姨夫拉着我的手嘱咐：“孩子，不要再来看我了。等我死了，你哥哥们叫你时再来送我一回”，闻听此言我瞬时泪目。

回去的路上，我突然想起女儿最近背诵的《弟子规》里说的话：“事诸父，如事父。事诸兄，如事兄”，意思是对待叔叔伯伯等长辈，要像对待自己的父亲这样恭敬；对待同族兄长，要像对待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友爱。美好的情感是最宝贵的东西，我们应善待珍惜身边的人，守护好每一份真挚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