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准备国庆小长假在故乡的老屋里再拌弄两个菜,提溜上一只羊和老家的亲戚们吃上一顿饭,然而节前的接连糟心事将计划打得稀烂,心乱如麻也再无心吃喝。
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十一个年头,母亲也随弟弟搬去了东胜九年,老屋子再无人声喧嚣、灯亮车鸣之时。期间的“十个全覆盖”,将不打起眼的几间房屋给推平填在了前面的空地上,原来很大的院落变成了几间突兀的建筑,就像一个平时三七分的发型突然剃成秃头一样让人看着不舒服。多少次走过老屋,隔窗看着里面墙皮脱落、物件凌乱,悲凉顿起心底,老宅子孤零零地伫立在村头,就像一个老人站在门口等着儿女们归来的身影。
老房子在风雨中飘摇着,日复一日地再不能重复着往日的坚固。前年时弟兄们合计着说拾掇一下,也有提议返修不如新盖合算,但老屋里凝结着父母的辛劳和儿女们的思念,承载着家里人的过多故事和回忆。这间老屋,有过父母生活的精打细算,有过家庭缺钱的无奈嘘叹,有过儿女添丁的欢欣喜悦,也有亲人之间的无比爱恋。这间屋里,雷电穿墙破洞连我收拾,身软如棉以为会早年夭折,日后说起伊旗同事说他们早年就有耳闻,毕竟不死的概率很小;这间屋里,忠厚善良的父亲度过了最后的时间,在家人们的不惜与难舍中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间老屋里发生过让我们终身难忘无数的事情,思量再三最后还是决定修葺完善,于是每每遇到假日便回老家送材料、挖水道、接电线,帮着师傅干着能做了的活。看着一天天新起的老屋和四周熟悉的环境,这件存于心底的事情也就逐渐有了着落。发一个朋友圈跟两句心情话,随后就会来好友老乡回贴点赞,同村文生老叔鼓励写个关于老家的散文,我何尝不想赞美人杰地灵的家乡呢?家乡既是最初获得生存动力的地方,也是形成生命主旋律的地方,更是我们无论走到什么地步都要回望的地方。可我之文笔哪能描出让人牵肠挂肚、令人朝思暮想的绝美家乡,我不敢写,也不知从何下笔能写出对老家的挚爱和眷恋。贾平凹描写自己家乡商州时说:“它偏远,却并不荒凉;它瘠贫,但非常美丽”,正应了“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的俗语,我们的村子也曾经贫穷笼罩,但青翠的底色与淳朴的民风印象绝好;虽然村子不大但贤人不少,东边朱贺圪崂西边康白大户,英俊才杰足可光宗耀祖。
辛苦的罗师傅足足做了一个多月,这项工作得已完工。感谢师傅,每天听着鸟叫孤独做工,清汤煮面聊以果腹,从无怨言一丝不苟。看着新修起来的老屋,踏实了许多,一直想收拾好了,把亲戚叫来吃顿饭找找回忆,到时候“柳影人家起炊烟”的景象就在老家出现。说到炊烟,我是对其很有感情的,这种感情,是对曾经被炊烟弥漫过的少儿时代的怀恋,更感觉那就是乡村的独到风景,渗透着宁静和质朴。我喜欢欣赏炊烟扶摇直上的景致,喜欢倾闻炊烟里柴草木灰的味道。我知道,留恋着炊烟,就是在坚守着一种根在乡村的原始情节。
老家开伙这件事今年夏天终得如愿。利用节假收拾完院落、摆排好家具,一切妥当后在家庭聊天群里发出周末吃饭倡议,顿时响应甚欢,于是紧锣密鼓般地开始了筹备此餐。由于多年未住,置办物品成了当紧,拉清单、跑集市,乐此不疲地忙活了几天。
周末那天,早早收拾便启程赶往老家。伴着时代老歌放飞愉悦心情,两小时的车程没咋感觉就已抵达。湛蓝天空艳阳高照,草木葱茏绿满遍野,一切那么和谐,所有随意百搭,这里就是一幅百看不厌的水墨画。人们陆续赶到,门口车已停满,男人们围坐着拉话,也有迫不及待地开始用啤酒进行场前预热,女士们开始操持做饭,孩子们则在柳树上拉起了吊床尽情摇荡,家里的四代人全部到了,顺便叫着附近几家至亲,看来回老家都是每人早就有的心思,年近九旬的二姑激动地说你们咋还能想起回老家吃饭呢?老母亲看着西墙当时线路改造时被老化电线燃着而熏得黢黑的地方,感叹地说这堵墙也是磨难多,当年向军也是在这里被雷击倒的,看着老屋所有人都有不同的回忆。院里柴火炉子已经黑稠冒烟的开始运作了,大锅里半锅猪肉被硬柴火炼得滋滋冒油,家里的案板上堆起了切好的豆腐、山药块、菜等原料,火候一到调料入味,紧接着各种材料相继进锅,美味飘荡在院落拐角,家里的大锅也是肉骨翻腾,那是整只羊的大锅肉,内蒙人对大锅肉是情有独钟的,无需任何调料,往往只需几把盐就会炖成上等佳品。正如《舌尖上的中国》里旁白:“最好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这样的饭菜能征服倒南北无数食客的味蕾。
酒菜已上桌,人们都落座,席面基本是以喝酒、老年人、年轻人而自行分开的。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感受,诗和远方都距离很近。没有过多的表达,没有复杂的程序,大家纷纷举杯,高兴地在这熟悉的老屋里说话、叙旧,就连二姑、张二叔等老年人都不推不让,仰头即喝。酒候一到,气氛浓烈,举杯转场端杯的,三两低头交流的,喜眉拉笑潮说的,大家吃着香怡的饭菜,喝着情感的美酒,说着难忘的往事。天气晴朗如镜,老屋炊油袅袅,一幅喜庆祥和的画面。吃到的是滋味,品出的是情怀,恋着的是往昔。有不胜酒力的便躺在了人间烟火的暖炕上,这是何等的享受啊!
夜幕降临明灯摇映之时,大家还坐着聊着喝着,久久不肯离开,屋外绿意攒动、蛙叫蛐鸣,寂寞了多年的老屋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