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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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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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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人家

时值深秋,落叶片片飘落,走在路上的人不觉寒气逼人,该换季了,儿子打来电话:老妈,我那羊毛衫去年放在你哪个柜子了,帮我找出来。我呕了一声,思索着记忆,但不能很快决定。自从孩子成家后,一些看得上眼的衣物放在他们漂亮的衣柜里,要淘汰的一些衣服就往我们这一扔,你还不能把它扔掉。你一旦扔掉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又会猛然找,让你措手不及,儿子也了解我,大小老物件我是不会轻易扔掉的,我这顶棚,横跨的衣柜都是穿过多年的衣物,活脱一个储藏箱。

新居后,很多老物件一直不扔,从那一柜的衣物上可以把它分为几个朝代了。母亲年轻的时候正是我国灾害时期,姥姥家是地地道道靠纳鞋底和耕种养家糊口。和父亲结婚之后,带着我们哥妹三人。虽有好转,但母亲苦日子过怕啦,总也忘不了省吃俭用,经打次算的生活。好像生怕日子万一往回转。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那些,积攒了一包一包的衣物了。结婚后我也因袭了母亲的样子,把过时的衣物叠放起来。时间久了,他们就像小山一样的,堆成了一个朝代。凡事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在镜子里穿着各个朝代的服饰品味一下。好在我这几年一直做着养生,保持着体型,从姑娘到近黄昏暮年,始终在十斤上下浮动。过去的衣服只要收收腹部,依然可以上身,而如今也不太在意服装的岁月之分,时尚得体就是美,每次收拾家当时,都动了扔掉的念头,但想起母亲还是管住了手,把他们继续放到原位。搬新居之后,老公趁机把一些扔在了老房子里,我在整理衣物时,发现少了很多旧的衣服,便到老房子雇车把他们拉了回来。我说等老了以后,就不再买衣服了,这些衣服轮换着穿。孩子说,我倒有点他们姥姥的样子了。

钻进柜子里通体翻动一遍,闹鬼了,儿子的羊毛衫像人间蒸发了?儿子还添油加醋说在我的衣柜找东西如下海捞针,他用了一个现在非常流行的词汇,说我早该“断舍离”了。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过日子就是这样,对于这种说法我有点疑惑,但又不置可否,难道过去的积攒方式?换成了如今的断舍离了吗?生活只有不断的出去旧的才能换来新的。要这么说婚姻也在不断的出新吗?还说这是生活的规律。听这话我不高兴了,那就要你们年轻人去遵循这样的规律吧,我还是要保持我的,看到那些老物件,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些含辛茹苦的日子。儿子决定买一件新毛衫,算起来要几百块,我急了,告诉他给一天时间,清理一下,找不到再说,我坚信是我不知塞到哪里去了。母亲活着那会,除了跨洋过海的东西,几乎一辈子的东西都保留着,母亲说,那是半壁江山,看着它们,如过电影。人这一辈子越过越有,你们几个谁不信就不是我养的。可那时是老一辈穷怕啦,现如今条件一天天的好起来,那些老家底瞬间面临淘汰,无人问经。

左思右想还是要征求母亲的意见,尽管母亲已经听不着了,她和父亲过早地离开我们,在几公里之外的山林里居住了很久。但她对我的影响如此之深,以至于我要作出一些决定的时候,还要去征求她的意见。不然我自觉心里不安,怕母亲在我的梦里数落起我,父母面前,我始终是听话的孩子,步入中年,也是一样,把母亲曾经的一些习惯,视为永恒不变的真理,墨守成规地延续着。

天气还有凉意,但阳光很足,北方的春秋除了夏季之外,天气多是靠着阳光照射,温度才高起来,太阳落山,天气陡然变凉,

我们一家骑车来到石井的山上,父母的坟墓就在一些红松环绕之中。在初春的微风滋润里,坟头四周已经长出了嫩嫩的绿草。趁老公文青与儿子清理杂草时,我蹲下来,将起早准备的几道父母喜欢吃的小菜,点心,从折箩的塑料盒里取出来,这是我每次上坟时必须准备的祭品,以示怀念。父母在的时候,我的孩子小,没有精力过多顾忌父母,有时看着年迈的父母艰难地活着,也只是买些吃穿,孩子大了可以尽孝了,他们又不在了。父母都喜欢吃饺子,新鲜的韭菜肉馅提早新包的,母亲卧床后,因为血糖居高不下,父亲为她停了几天牛奶,母亲时常和我告状,奶都断了,吃不起了,人这一辈子不能得病,久病无孝子。她在弥留之际,老是怀疑自己不中用了,一辈子忠心耿耿持家,将死还要断奶,我们几个儿女听后都笑出眼泪,母亲完全变成老小孩,我们也会私下里偷偷流泪,母亲省吃俭用一辈子,该享福时,却得了心梗。弥留之际,她时而明白,时而糊涂,明白时,她看着我们床前床后的伺候,目光里满是欣慰,孝顺都随我啊。糊涂时,就是疑心疑鬼,但母亲直到离世也没有说过,一辈子吃苦耐劳,没有享到福,她后悔过没?我甚至附在母亲枕头边,开玩笑的问起,后不后悔挨了一辈子累,后悔就大胆说出来,母亲疑惑地看着我,我幸福着呢,我这么多儿女都出息,那你不是我女儿吗?我相信那时母亲是清醒的。

儿子点着一沓纸钱,我边烧边叨念着,每到此时我总是预感父母正目视着我,就像检阅一样。聆听我的一些想念之词,恳求之语,一成不变的思念,我烧着纸钱,背着家人小声念叨着,让他们知道“断舍离”这个词。火光一闪闪的亮着,忽明忽暗,我似乎在那里获取了一些暗示。我对母亲说:现在不同以往了。你以前称的“那些家底”现在看来,已经不实行了。我的柜子眼看就要顶爆的,很多东西我是要扔掉的。又怕破了祖宗的规矩,破了风水,不是我败家,而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名词那叫“断舍离”我还和我母亲说,邻居的老张太太,在门口堆了多年的破罐,破碗的杂物。她自认为是古董扔掉了就破财,不破财,也得千刀万剐?那天被物业的人一股脑的收拾了去,她坐地下哭天喊地。觉得心都被人挖去了,没拧过物业心里不服,总想闹出点事儿来。有一次邻居找到了业委会。说张老太几天不出门了。业委会和物业去了几个人把20平方的小屋挤得满满当当,几个人连番劝阻,把她劝解下来,给她慰问品,做了流质食物,老太太不好意思,最后在物业人员的软硬兼施攻略之下算是服软了,也明白了门前那是公用地方,那些东西放在那儿不仅碍事,还影响市容,而且那些所谓的古董就是自己在装糊涂,私占空间。因为母亲和张太很熟。我想说说这个事情,母亲在天有灵一定会抿嘴笑的,和父母们唠叨老张太太的事儿,实质上也是自己一番劝导之词,也是在自我反省。我还和父母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把那些杂物统统的扔掉。可是现实呢,一点也没有用场。年轻人都这么说,所以,垃圾箱面前一堆堆的完整无损的漂亮衣物,大凡出自年轻人,有时看到了,免不了心里埋怨:真是败家啊,要是母亲看到了,定会偷偷捡回来,变一种口吻说朋友送的,或则七大姑八大姨给的,自己不穿看着心里安稳。其实母亲在世时也不是没做,但每一次都被我识破,因为她为了省钱,从没有请人吃过馆子,自认也没有人请过她,她在此地除了我们哥妹几个连个朋友也没有。被识破后的母亲绷着脸维持着自信,不信拉倒,等我给兰兰,兰兰是我的外甥女,我说我都不要的东西,你就别指望你外孙会要。焚烧的纸钱火光渐渐的由猛烈变得暗淡下去,就像心情变得平复了一样,我似乎得到了父母的首肯,已经在心里为自己决定了。

回到家顾不得吃饭,就把门关上,所有的衣柜全部打开。自从那天,儿子羊毛衫没有找到,被他埋怨了一番之后。我也开始觉得,这个柜子是应该整理了。过去的一切东西。用不上的,一包一包的收拾,卖的卖,扔的扔。老公做好了饭,喊我吃饭,听声不应,他开门,探出头来,发现我正在向外甩着一些衣物,很严肃的举起大拇哥,我面无表情。总觉得如今整理衣柜里的东西是受了某些压力,并非主观意愿,如母亲生前所说,这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曾经的记忆,我不把他们扔掉的原因,也在于此。想起母亲为她清理衣物的时候,她那种抵触的情绪,我便理解了那种难舍,老一辈人过惯的含辛茹苦的日子,攒包意识很难割舍去。清理以往多年的杂物与岁月告别,也是和一段往事的告别,也许是我意识到了,有很多老物件的存在也许并无价值,是该“断舍离”。

夜里梦见母亲,母亲如同活在人世时那么慈祥,就在我的面前忙里忙外地收拾。可我却觉得她是在影像里,全力的表现自己,我看着她,我们无言以对,醒来后梦依然清晰。许是母亲托梦来,让我别忘了她,尽管思念母亲,但母亲一直极难出现在我的梦中,有时偶尔梦到母亲,影子多半是模糊的似像非像。似乎母亲在的世界已经距离我越来越远。但母亲那辈人勤捡持家的精神,却根深蒂固地感染着我,一直在我的生活中挥之不去。

步入中年,我和同龄人都有同感,感觉我们这代人虽说比我们的孩子们经历过很多艰苦的岁月,可与我们的父辈比起来,我们幸运得多了。

我的记忆是从四岁开始的,我的家住在一个小县城里,祖祖辈辈喝蚂蚁河水长大,蚂蚁河贯穿整个县城的四周,我们生活在蚂蚁河畔,以蚂蚁河畔人家自居。一家五口,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东人。嫁给父亲之后,便来到了东北。父母共养育了我们三个子女。对小时候的记忆,印象最深刻的是,为数不多的几顿白米饭,会让自己吃到阻脖险些撑坏,时常吃不上一段肉。而我的哥姐更是赶上六二年大饥荒,饿得眼睛发蓝,这是父亲常说的一句话。母亲说,没有我的时候,姐姐有时馋的唱着歌喊:吃肉啊,吃肉啊,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到味觉的满足。我比起我的哥姐们也是幸运得多,我可以隔三差五吃上一顿白米饭,可以在餐桌上有所选择了。到了我五六岁时候,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而我的母亲在我看来是因为那些年贫困的日子吓怕了,依然过着及其省吃俭用的生活。在她的储藏柜里,很多已经清洗得不能再用的衣物,依然板板整整地叠放着,她说从此在不用买衣服,这些就够了。我的家和这个胡同所有人家一样,日子是一分分积攒起来的,就像炉火一点点旺起来的。我记得那个胡同,多年过去,岁月默默地将那些过往揉进日常。它们让这个胡同里慢条斯理的生活更有人情味,更渗透着时代烙印。直到多年过去,想起那个低矮的砖瓦房,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节省,似乎这样,就预示着对一段记忆的尊重与缅怀。

母亲说,在我的上面还有一个孩子。那时候女人就怕有孩子,无意中有了,甚至还要到猪圈的板子上使劲去顶,要把孩子顶下来。孩子多,嘴就多,很难养得起。那时候生孩子就像下猪羔子似的,哪像现在?要个孩子比登天还难,都是金子铺道。

母亲一生勤劳,姥姥一共有六个子女,母亲排行老三,身强力壮的母亲喜欢吃苦和男孩子干一样活,打小就和姥爷舅舅他们去农田里干活,养成了一种吃苦耐劳的习惯;据母亲说大姨心灵手巧长得苗条,会做女人的伙计,她和姥姥在家里纳鞋底子,靠纳鞋底子挣钱维持生济。

父亲转业要回东北时,姥姥对母亲说:你到东北许是会过上好日子,母亲跟着父亲无牵无挂地来到东北。她一生之中勤俭节约,省吃俭用,她和父亲相濡以沫,为家奉献自己的年华。一生中在母亲那里学到的吃苦耐劳,万事靠自己奋斗的优良品质,是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会保持着坚韧的个性,这是母亲赋予我的智慧,一点一滴渗透在我的思想之中。父亲执政经常开车在外,母亲在家操持家务,还承担我们兄妹三人的教育与学习,从不让父亲为家里的事操心。介于母亲精打细算,给邻居彩盒那是母亲最大方一次,我们小时候弄块饼干在嘴前一点点抿解馋,也是最奢侈的。母亲长得高大魁梧,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外面干活接济家里,她从无怨言,把家管理的有条不紊。

我们当时住的是蚂蚁河畔的桶子屋里,两家合用一个厨房中间劈开。对面屋是一对南方的生意人六十多岁,和儿媳妇过不到一块,儿子给他们买了房,就几乎不上门了,老两口日子过的只往里进,不往外出。他们南方人喜欢吃大米,做米酒,我们闻着味馋的不行,兄妹几个排着队站在厨房咽着涂抹,老奶奶此时就像耳朵失聪了,她的东西重来不说给别人。母亲拿着笤帚,往屋里赶我们。老奶奶一不顺心就跟着母亲叨咕,早晚得回到南方老家去,这里冻死了,家那里绿盈盈呢,这句话她始终挂在嘴边,可好的时候只字不提,母亲时常为了安慰她把饭做晚或者过头,母亲和父亲说,这个岁数回去可能性不大了,就是快痛快通嘴。她忘了,我们兄妹几个想着呢,我们暗地管她叫绿盈盈,有时她做了好吃的不给我们,而母亲蒸了饼子,她又馋得用手捏鼓,我们就会唱着歌起哄:“绿盈盈啊”两家合用一个院子,没有间隔,我们买的柴火四仰八叉放一堆,哥哥经常看着奶奶像走错路似的顺手抓起一捆烧,从不谢一声,哥姐说老师常说:那种行为说小了是占小便宜说大了叫偷。我也时常听奶奶的老伴警告她,别干那偷鸡摸狗的事,烧不起冻着。哥哥老想惩罚她,母亲不许,说看着他们就想起山东的姥姥姥爷,母亲甚至有时故意把柴火落在门口,这是我看到母亲在我们心中最慷慨的一面。令我们兄妹几个不满的是,母亲把日子过得几乎见不到油性,母亲却用那种警告的口吻对哥姐说别忘了挨饿,母亲一句话,全没了动静。那时自然灾害刚刚过去,餐桌上的饭菜还是以粗粮为主。吃不到肉,我们兄妹几个把鸡蛋看得很紧,母亲养了两只母鸡,母鸡一疙疙瘩瘩地打鸣,我们就去摸鸡蛋,一般摸鸡蛋的活几乎都是哥哥一个人的事,别人他不让靠前,就好像摸了他一个人吃似的。其实哥哥已经是十五岁到了长身体的时候,每天馋得要命似的,他把鸡蛋当成眼珠子看。

有一天,鸡忽然不下蛋了?哥哥一天摸几次?都没有摸到鸡蛋,他的脸变了色。像被雨拍的落汤鸡一样。是你哥笃定有人换了包,因为明明听着母鸡下蛋的勾勾搭,过会出来一摸鸡窝却是空的。姐姐在厨房里无意听到爷爷和奶奶说,鸡蛋不行就研制吧,放多了就混汤了,门碰的关上了。过了不多久在屋里听着走廊老奶奶”哎呀,温灾的玩意儿”,我们跑出去看一个鸡蛋皮摔在地上,里面流出人粪。哥哥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的,我一下明白了。后来才知道,那是哥哥把自己刚刚拉出的屎噎在了里面。哥哥说这是将计就计,从猪扒皮半夜鸡叫学来的。母亲那几天便跟对门奶奶不冷不热,有几分生分。对门奶奶倒是没话闲逗话地看着母亲脸色。鸡又重新下起蛋来。奶奶和母亲扯的话里无非是说。她的鸡不知为什么不下蛋了,她想过去用我家鸡窝里的鸡蛋做幌子,引诱鸡下蛋。可她为什么知道我家鸡下蛋时间,又掌握得那么准?母亲想起姥姥,顺着对门奶奶的解释迎合着,谅解着,很快就像什么也没发生,她一如既往的尊重对门奶奶。母亲虽没有过分指责哥哥,也没有赞许,她不仅与对门奶奶生分,对哥哥也有冷淡,她大口大口嚼着玉米饼子,用凉白开吞咽着,像是对哥哥说也像是对我们几个人说,凡事不能过头,得尧人处且尧人才能长久,用不良手段惩罚人家也不够善良,人生正道是沧桑,这句话我一直不忘,哥哥却暗地里说母亲是偏袒他的,要是往前母亲早就关起门来举起鸡毛毯子了,我也是觉得母亲对这件事的态度是怂恿了哥哥。

这以后,母亲有意无意地把与邻居沟通,“家庭外交的事”,一点点地推给了哥哥。比如,隔壁猪圈里的猪粪要经常掏一掏去,都溢到我家仓棚了,里面全是苍蝇。父亲开车早出晚归,我们守在道边,李大叔和魏大叔不要顶着月亮在窗前讨论,一声高一声低地影响早睡,这个时间睡不好一天无精打采一一落实。哥哥也尝到做家长的滋味,动不动就是我要有个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真不害臊,多大啊就想成家的事了?我和姐姐暗地笑话他,他不以为然。

那时的日子真困难,吃顿肉好比过年,家家如此。后来父亲单位分房,我们家分得一套两室一厅的。临走前,母亲把那一堆柴火都给了老奶奶。老奶奶对母亲说,早晚要回到南方去。那里面还绿盈盈的。母亲说,要是不回去就跟子女们一起过吧,年龄大了,有个照应。对门奶奶在我们要搬走前,一直担心遇不到像我们这样的好邻居。可是看到哥哥她缄默了,哥哥那件事做过了头,对门奶奶心里记恨过不了那个坎。

搬新居那段日子,是我们有生以来最美好的时刻,我们憧憬着,幸福着,和左邻右舍奔走相告,就像我们从此就要过上舒心幸福,吃香喝辣的日子了。恨不得全世界人都知道李小曼家搬新居了。几个在一起玩大的小朋友,眼巴巴地看着我们,他们动不动就问:你家的两屋一厨是什么样的?是厨王在屋里那种吗?尽管当时我也没有见过两屋一厨,甚至连新居都没有去过,我却凭着父母交谈飘进耳里的一些词语,自己的设想去编造的神乎其神的。进去是客厅,我和姐姐一个房间,自己单独有一张睡床,床头有写字桌子,厨房是自己家独用的。二胖听了,直眨巴眼睛,那你家是过着神仙的生活了?但他还是半信半疑,从来没见过有那样的房子。据说住那样的房子的人家都是做轿子的人,你们家没有坐轿子的人?会住那么大的房子?我被问得哑口无言。就说我爸爸当大官,是单位分给职工户的待遇。二胖几位同学羡慕极了,也想有一个我这样的爸爸,住二屋一厨,我更是添油加醋的炫耀父亲,把父亲完美化,伙伴们听着,非但没有非议是非曲直的堂而皇之,反而每天像上课一样必须讲一段有关爸爸的新内容,我用造假的心态,故事的思维开始编着我们想象的父亲形象,父亲的伟大,他们听得比老师讲的课本都入迷了。搬家那天几个同学跟着我一起坐上马车到几十公里的新居去。

我们的新居,在城市铁路的中心的地带,离蚂蚁河畔稍远一些。来到我日思夜盼的新居,虽然不像我说的那样,我自己有一个独屋,但起码是我们三个孩子有一个间壁开的卧室。父母有一个大卧室兼客厅,一进门是一个方形门斗,中间是厨房。那天小伙伴们欢天喜地,像过年一样。我在屋里忙来忙去的,到了新区。我的眼睛忽然有点不够用了,摸摸这儿,看看那,总怀疑在梦中。几个小伙伴喜欢得都不想回家了,他们说未来也希望有这样一个自己的卧室,还有的小伙伴说出了要一个自己的书房,但我们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那样的房子?也许结婚吧?张睿说,她是我们中最早熟的,很早就敢谈结婚一词,这一词一经出自我们十几岁的孩子,未免让人脸红。几个人都不约而同的笑的前仰后合,纷纷起哄。母亲看我们笑问,是为了啥?我们全都不吱声了,收了笑。大伙就说张睿想要结婚了。母亲说,这么小就没正形,刚从你娘肚子里爬出来就着急结婚,羞臊人,你们应该好好学习,有学问才能有条件做想做的事。不然结婚,你用什么去养活一家子?拉给他吃啊?这是妈妈常说的一句话。

这是我记事时,最深刻的一段经历。我们旧居的窗户是用板条钉的合页床,一根铁棍斜插下来,堵头用另一个头大尖细的小铁棍扣住穿到窗框的眼里,里面有人应声好了,那是证明在里面扣住,外面可以放手了的意思。一点缝隙不漏,早晨如果不及时打开窗,屋里一片黢黑,分不清时辰。到了新居后,母亲还要用木板定制板窗,可姐姐大陆新发现似地说,后窗一家用一块严实合缝的花布,蒙在窗户上的,夜晚光透过来甚是好看。等到了夜晚,我们趴在窗户上像那家窗户上观看,真是美极啦,我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衣服布料挡住窗里的一切,果然一袭光透过来影影绰绰的,像电影的屏幕,我们一致应求母亲就买类似的窗帘。自从一家挂了窗帘后,十家八家,几乎都陆续的用上了各式各样的窗帘了。母亲一打听,需要5元钱,前后几个窗加起来就是20元。母亲为难了,但架不住我们的应求。母亲也就是这个时候做起了缝纫。

母亲是干体力活的人,不擅长女人家活计,这之前我们的衣物都是在远房二婶家帮忙做做。二婶儿就住在我们新居几公里外,需要过一个天桥。婶子可不是好求地人,但凡求她做点针线活,不仅拖拉,还要给买点好吃,好用的东西作为酬谢。

事后总会领着一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到家串门,饭时又不走,天南地北嘻嘻哈哈唠个没完,母亲掐着点,只得为他们做点细粮,还不算拿走的东西。婶子还要客套地退让,仅是推让,却身子往炕上移。仅是吃点也就罢了,还要喝上几盅。母亲从不沾酒,喝酒脸红,二婶子也是会赶时候,专门赶到父亲在家的时候。他们在酒桌上呜呜喳喳。父亲因为有求人家,也是拖着疲惫应付着。我们在旁边看着热闹,却觉得那么不实诚。母亲这时候就会把我们轰到另一个屋里。而她自己,一会儿给倒水,一会儿又热菜。母亲在他们之中就像一个局外人。起初母亲还是感恩的,久而久之,母亲产生了反感。一次婶子的同伴喝多了酒,非要父亲送她,说父亲是美男子,看得心花怒放。我看见母亲用眼睛使劲翻瞪着那女人,送她时,还往父亲的反向狠狠地推了对方一把。我以为母亲要打架,可母亲只是把父亲扶正说,老爷们走路要直起身子。那个女人看母亲不是好惹的,气得独自走了,二婶后来也让别人透话过来说母亲没有涵养,不会办事,一个玩笑小题大做,动手伤人,我明明看着母亲并没有打她,母亲那滚圆的大体格子,连爸爸也要怕她三分呢。母亲学裁剪,也是要争口志气,不想为了求别人做点针线活连老公也搭出去,这一点母亲是绝不含糊的。

道北一家个人裁缝店,母亲先做学徒,母亲做活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一边写作业,一边听着母亲缝纫机的嘎嘎声,我还暗暗给母亲喝彩,觉得我的母亲没几天的功夫,码边,缝合做起来像个成手。再过不久,我们就不用再求婶子帮忙做这些东西了,我们想要什么样的款式,想要哪块布与那块布缝合就在那块布缝合。我看见母亲码边的时候,只见她用舌头舔下线头,线头就顺利地通过缝纫机的针眼,眼睛几乎印在下面的一个点上,目不转睛地盯住对视后,双脚灵便的交换踩踏,一个布料就缝合完毕。没想到,一向觉得自己很笨拙的母亲是这么的聪明,几天就把裁剪学会了。那时母亲有个愿望,就是未来做一个裁剪,因为裁剪是师傅,缝纫一般是徒弟做的,但是做裁剪可不是一般的技术,母亲那么行有成足地展望着。

然而乐极生悲真不假,母亲干活的一个月后,一个顾客无码藏羌地找到店里,拿着母亲认认真真制作的伙计大吵一顿,那伙计大针头小线眼的,根本不像母亲做的活,但物件在,母亲承认是自己做的那件。母亲再三解释说她干惯了粗活,这种细腻的活儿往往会出现毛病,她恳求给她时间返工,一定会让对方满意,但对方不依不饶,硬是说返工就有了针眼的痕迹,布料就大打折扣,硬是让母亲赔钱,当时受责备的母亲,几乎泪都掉了下来。迫于店主压力母亲只能从兜里拿出5元钱,作为赔偿,母亲本想事情到此为止,她会继续在那个裁缝店里干活,哪曾想店主很难为地说,这种事重来没有出现过,传将出去,他们的小店一定会受影响,他们一家指着这裁剪吃饭呢。我当时,在母亲面前怯生生的看着这一切,什么也不敢说,我很心疼母亲,恨那个人太挑拣。母亲在家里管理我们兄妹做饭洗衣已经很累,还要出来做针线活救济家里。那位店主丝毫没有同情心 ,还说那些话让母亲为难。我看着母亲心一横,不在说一句多余的话,牵起我的手就往外走,母亲几乎是把我提溜起来,走得飞快。那一刻,这之前,母亲卑微做人,低三下气,这之后,一种尊严让母亲不会输给任何人。这件事情在我的印象中挥之不去。

母亲缝纫活被辞退后,一直不甘心,她有的时候往二婶家跑,学习缝纫的技术,二婶儿家有顾客,她就会在窗户外面看二婶裁剪。很多时候母亲都是借口没事溜达看看二婶,二婶也不问,有一次二婶终于开口说,缝纫活不是想象的好做啊,我轻易都不敢下手,要说做这活难免担风险,给谁干活不是人情?懂事的知道感恩那也是一针一线走出来的。不知道的情况下,多少人做着赔钱买卖。母亲和父亲提起这事时,父亲劝妈妈少点计较,毕竟二婶的缝纫活好的出名。母亲说活在好,人品也得正。她平时扭头晃腚的,觉得谁也不如她。可是过了一阵子,母亲再也不去了。后来才知道,母亲在二婶家看到了那个让她赔钱的顾客,这位顾客原来就二婶的一位远方亲戚。母亲焕然大悟,母亲看到他们之间有说有笑的场景,心里咯噔一下,脑怒和愤恨一下子涌了上来,她渐渐回忆起来那条裤子是动了手脚的,当她们意识到说走了嘴,她们无意中的对话漏了陷,被母亲识破,母亲已经不回头地转身走开了。

母亲一路踉跄的走了回来,和我们兄妹几个说,准备买一台缝纫机,这个月你们更得省吃俭用了。只要母亲一说省吃点俭用,我们兄妹几个就会闹意见,因为我们的生活已经不能省的再省了。我们几乎吃不到一点油星,除了大头菜,大渣子,再不就是玉米饼。可是母亲干了一个月,分文没赚,还赔了五元钱的事儿触动了我们,五元钱在当时是不小的数目,母亲想买台缝纫机,自己在家学缝纫,将来能够在这方面派上用场,也免得我们兄妹几个,缝缝补补求别人了。母亲算了一笔账,如果求人加起来的钱,久而久之,也够买一个缝纫机了。母亲仅仅是给我们一个提示,我们就是反对,也几乎拦不了她,母亲的眼里含着委屈,闪着光芒,那种光让人读到母亲的势不可挡,她决定的事儿就是一定要干下去。那段日子,我们轮番问母亲:攒多少了?够了吗?还差多少了?我们都为买缝纫机紧着腰带,嘴馋的哥哥也没把那句:“改善一下生活吧”挂在嘴边,全家上下一条心,为实现母亲的愿望努力着。我们问过最多的话就是:还差多少钱了?快够了吗?母亲说,快了,快了。

在积攒缝纫机的期盼里,日子那么快的就过去了。直到一天,母亲在她房间里的一声惊呼,我才将紧绷的神经瞬间垮塌。

原来母亲到枕头边去摸那笔钱的时候。发现少了20元,他记得一清二楚是80元,那是一天要数着睡觉的。一分钱都没有记错,就是80元。可现在只有60元,母亲顿时疯了,披头散发的满屋大喊大叫找起来。她把鸡毛掸子在炕上抽得像哨子,我和姐姐躲在墙角一声不敢出,一项倔强的姐姐还敢反驳几句,说母亲记性一贯不好,连算数都摆弄不明白,一定是自己弄错了,冤枉孩子,母亲让她说的愣了一下,紧接着更气愤了,她一掸子抽在姐姐嫩嫩的手背上,就见姐姐的手背瞬间凝固一篇红,又变青,姐姐好勇敢,扑上去争夺母亲的掸子,她哪里是母亲的对手,母亲一指头,姐姐就显些后仰过去,我在后面堵住了她,那一刻,我对母亲充满了怨恨,我和姐姐都在省吃俭用的替母亲攒钱,让她早日买上缝纫机,一洗被人羞辱的委屈,谁知母亲非但意识不到孩子们的爱,还像个疯子一样横竖不分,不分青红皂白地惩罚我们。我大气不敢出,眼睛充满着恐惧。母亲转眼与我的目光相对,她已经不是那个满心欢喜,为一个缝纫机的愿望哄着我们,鼓励我们再坚持坚持的母亲了。“还有你这个兽,我这一天含辛茹苦的对你,我攒这点钱容易吗?家贼难防啊,这不要我的命吗?”她坚定不移地觉得我们是罪魁祸首。因为她不可能放到别的地方,母亲把所有的钱都放在被柜的最底层了,我也是亲眼看到的,每次数钱她就把手伸进去摸,塑料袋装的一沓钱,是她的希望,怎么会错?可为什么就少了呢?那几天哥哥总是深夜回来,像在忙乎大事,你一问,他就说小孩别瞎操心,我也到了小学二年级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多事我已经在书本上早知道了。高中的课程那么紧,似乎与哥哥无关。我忽然想起哥哥,不知为什么回想起他来。母亲像被惹怒的疯牛,逮谁撞谁。她已经悲愤到了极点,似乎有一种希望至她的信仰里破灭,。我趁着母亲和姐姐辨理时,好不防备地脱身而逃。”我要去找我爸,看你还敢欺负我不”?扔了这一句,我就是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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