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珍珠项链

母亲的珍珠项链

想起母亲，就想起那串锈色的白色珍珠项链。这个项链是我在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悄悄的把它攥在了手里，它是用一个药瓶装着的。这是母亲生前常带的珍珠项链。母亲带着这个项链，昂首挺胸，走南闯北，去集市，去工厂。母亲身体强壮，干起体力活绝不输给男人，母亲在食品厂上班时毫不犹豫地选择酱菜车间。她和男人一样抬生料，抬大酱块子，这份职业令她自豪。小时候我每次放学后都要去等母亲下班。总是看着母亲大步流星的抬着酱菜疙瘩。母亲高大魁梧，走起路来像了大骆驼似的，两个胳膊直往外甩。但她胸前戴着那个紧贴在脖子上的白色珍珠项链，在阳光之下，显得十分贵气。这是母亲唯一最讲究的东西，母亲似乎在告诉别人，她那富贵劲儿不亚于别人，她也有美丽的一面。

母亲带的这个项链，在门口撸胳膊、挽袖子劈柴，垛绊子，我总觉得母亲带着项链儿在做活的时候，就像是在表演，她在把她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那个时候，我最喜欢看母亲这条项链。可是母亲对她的珍爱程度几近吝啬。她的所有东西都可以碰，唯独项链如获至宝，不允许别人碰。母亲每天和咸菜难闻的气味打交道，穿着脏兮兮的粗布蓝大褂，爱美的年纪也是如此，我想在母亲心中唯有佩戴的这条闪闪发光的贵气珍珠，才能体现母亲尚存的那份无法泯灭的爱美之心吧。在母亲身上，也只有这条项链，我看到了那澎湃在母亲心里对美的欲望。

每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母亲会一成不变地，把它从脖子上摘下来。用清水涮一下再用带有香味儿的肥皂打起沫，轻轻的揉搓。然后抖落掉上面的水份。挂在她炕前柜子边的一个钉子上。我们都是闻着淡淡的清香进入梦乡。我经常看着母亲拿着这个项链，对着镜子照来照去。就在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从不将就穿戴的母亲原来也是个爱美的女人，只是繁重的体力活，和那些难闻气味的大酱整天混在一起，掩盖了母亲激荡在心中的那一线渴望。

她不仅扛着扁担，劈的柴火，用粗话呵斥着我们。她也忘不了施展她压抑不住的美，维系她的形象，她的爱情。还有想在父亲面前表现自己女人的风采的一面。据说这条项链是父亲在一个集市上为他买来的。母亲是友邻右舍第一个戴项链的人，当时珍珠项链是很稀有的。邻舍大娘大婶们都围着母亲，摸来摸去的。

姐姐相亲那会。为了打扮漂亮一些，母亲悄悄把姐姐叫到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脖子上摘下那个晶莹剔透的珍惜项链戴在姐姐的脖子上。端详来端详去，为了让姐姐体面一点，母亲肯奉献出心爱之物，让我们激动不已，没想到爱珍珠项链似眼珠子的母亲，那么爱她的儿女。我激动，那是我意识到有一天母亲也会把她的心爱之物佩戴在我的脖颈上。

母亲年轻的时候没有跳过舞。她休息的车间就是她的舞池，母亲戴着白色珍珠项链，扛着扁担舞动她那藏不住的爱美之心。母亲年龄大了，干不动活了，她就戴着那个白色项链在胸前一闪一闪的，为我们姊妹挨个照看孩子。母亲暴露着胸前的肤肌，裸露出白皙的脖颈，白色珍珠项链，显示着干净温馨的母爱。我们的孩子就是这样在她的怀里摸着那个白色珍珠项链一天天长大。

在我的洞察里母亲是很讲究美的，但母亲节省到一件衣服穿半辈子，如果不是我给他买衣服，几乎很少看到母亲换身新。那天，我把母亲骗了出来，说让他陪我上商店溜达溜达，逛一逛。母亲开始不答应，后来我死缠烂打之下，母亲便跟着我来到商店。我直奔珍珠项链而去，因为我知道母亲是喜欢珍珠项链的，母亲在珍珠项链面前左看右看，服务员拿出一串比母亲当时佩戴的还要沉的项链递给母亲，母亲学的服务员的样子，用那个白布手套来回的端详，甚至用鼻子闻一下，看母亲爱不释手，我立马让服务员开票，母亲一听说要开票，旋即将珍珠项链放在柜台上，转身就走，无论我怎么喊都无济于事，我只好和服务员寒暄几句抱歉，就随着母亲走了出来。我问母亲是不是喜欢但怕花钱？母亲说不喜欢，只喜欢现在的，因为这是父亲给他买的，带的习惯了，带别的都带不惯。后来，我又去了那个店里看那条项链儿，仍旧摆在那里，一看到这个项链，我就会联想到母亲的那个项链儿。觉得母亲的项链已经陈旧了，是应该换换了。上回和母亲一起看项链时接待我们那个柜台服务员，看见我立刻迎上来，她告诉我：后来母亲去过一趟？仅仅是看了又看项链就走了。我猜想母亲是喜欢这条项链的，一定是怕花钱，才舍不得换新，母亲那辈人省吃俭用一辈子，对买的欲望最有控制力，但为孩子们买房子，一生的老本钱拿出来也舍得。我让服务员把项链包起来，拿回家去，作为母亲节的礼物送给母亲。母亲惊喜得爱不释手，放在脖子上滚来滚去。但很快脸一沉，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责备说：谁让你买的，现在的孩子这么不会过日子，一点不像我生的。我只有戴着我现在的舒服，戴那么贵的东西不得劲，我这个年龄也没有人欣赏，也不想要好了。我忽然觉得母亲不经意间老了，她把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儿女们，自己一生省衣缩食从无怨言，天下的母亲都如此吧。这一次我无论如何让母亲留下珍珠项链，算是作为儿女的一个回报。可无论我怎么劝说，母亲还是阴沉着脸说：你既然买了，那就放着，就留着你未来用。你喜欢戴你就戴，我就戴你爸爸给我买的踏实。坚持不下，我只能把这个项链拿回来。我知道母亲是心疼钱，舍不得戴。年轻的时候想美，儿女多没有那个条件。等老了呢？他就想把爱美之心留给自己的儿女。想起母亲这简朴的一生。相起那几年我们每家每户的生活都是如此。而如今，母亲的这种项链。已经淘汰了，各式各样的大珍珠琳琅满目。可是母亲晚年到了该享受的时候。依旧独独珍爱这条项链，它甚至成了母亲外人面前的一种炫耀。二十几元的饰品成了母亲一生奢侈品。她甚至在临终前。将这个项链悄悄从脖子上拿下来，放在了一个药瓶里，母亲说我走了就把它送给你。母亲知道她要走时，也是那么镇定，像是即将奔赴在另一个酱菜车，没有任何遗憾。这项链有我们的回忆，也有母亲一生的爱，所以母亲才如此固执地把它留给我们，我知道她的良苦用心。但母亲不知我们已经戴的比这还要高级几倍了。没有人会在乎这个项链。母亲离去后。我攥着这个项链，一阵心酸。

如今儿女大了，条件一天天好起来，我们有条件买上无数条漂亮的珍珠项链，而母亲早已不在。我把一条条各种款式的珍珠项链摆在一处，时常对母亲说，来拿吧，都是您的，现在我有条件补偿您，让您开怀地笑。如果有来生让女儿拿着它们去找到您。

母亲装着项链的药瓶定格在2010年，那是那一年她吃药倒出来的空盒，作为最妥当的保管项链的收藏盒。受母亲那辈人的影响，我也时常要求自己和儿女们，不要忘记勤俭节约，勤俭节约是我们永远不能丢掉的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