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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灵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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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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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香阵阵

我的家前面是山,后面还是山,群山之间有一条贵昆铁路绵延。前面是祭羊山,后面是大凉山。凉山缺水,山上有一个村子,这个村里的人一年四季都在一个常年聚集雨水的水塘里饮水、洗衣服、饮牲口,这个村就有一个很形象的名字——大水塘。因此,周边乐丰、双河、阿都三个乡的人也把这座山称作大水塘。大水塘,在某种程度上,就是村里人认为的贫穷的象征,不讲卫生的标尺。当童年的我听到母亲训斥说:“不听话以后就把你嫁到大水塘。”“看看你,怎么像大水塘人一样。”准会吓得像只温顺的小绵羊。虽然那时生活在大水塘的人还很贫穷、落后,但丝毫也没有影响大水塘这座山给我留下的印象。多年后,山中的一切时常进入我的梦乡,它始终是萦绕于我梦中的牵盼。它像一幅幅画,更像一场场梦,无论我离它是近还是远,它始终滋润着我的心田,带着我走进它,一遍又一遍。

还记得第一次上凉山的情景。

清晨,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吱呀”一声,毛草屋下的小腰门打开了,高老汉披了件蓝咔叽布外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出来了。他手里拿根绳子,一边在腰上缠着,一边吆喝:“要吃荞麦粑粑的上凉山了哦……”这一吆喝,打破了山村清晨的宁静。

村里的孩子们开始忙碌了,准备干粮,寻找水壶,再到沟边老核桃树下的井里灌上冰凉甘甜的井水,打开圈门,赶上家里的牛或羊,在村边集合,好像等待着高老汉再一声令下。大人们带上工具,不约而同地也来了。高老汉习惯地叼着旱烟袋,镰刀插在腰间系着的绳子上,双手背在身后拉着头小黄牛,慢悠悠地走在队伍最前头。

听说上凉山,我的心痒痒的。早已听村里的哥哥姐姐们说山上如何的美、怎么的好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如何肯错过呢?

还没进家门,我就急冲冲地喊着:“妈,让我也去凉山放牛嘛?”

“还没牛犊高,放什么牛?你哥去就可以了!”

母亲忙着煮猪食,头也不抬地说。

“我要去,我要去,去年你就答应过让我去的!”

“踩到迷魂草怎么办?”

“我不会到处乱跑的。”

再三央求,母亲终于同意了。

山上有迷魂草,迷魂草长什么样,小伙伴们谁也没见过,只是夜晚围坐火塘边听大人们摆龙门说起过。邻村有个放羊的因为踩到迷魂草,羊群都自己回家了,他却独自一人在山上转。一位堂姐夫傍晚从阿都来接堂姐时,在山上踩到迷魂草,整整一夜都找不到下山的路,直到黎明时分听到山下的狗叫声,才找到路下了山。听着有关迷魂草奇奇怪怪的龙门,常常吓得夜里都不敢出门。

上山的路弯弯曲曲,时而狭窄时而宽敞,沿着一条山梁蜿蜒直上。回头看,村庄变得越来越小,四面群山环抱,宛如嵌在山脚的一丛孤岛。村子脚下的小站上,一列火车头冒出一朵蘑菇云,长鸣一声,犹如一条长虫般爬走了,而留下就像是一座座大山的腰带一般的铁路线蜿蜒在山中。

越爬越高,祭羊山山顶在了眼前,它没了往日的伟岸,而是一片一片。接近山口,两边的山仿佛一下挤压过来,祭羊山山顶也消失不见,只见一个陡坡。坡的两边,羊奶果树上结满了通红的果子,牛羊一边走一边享受着这些美食。

上了山坡,眼前忽然一片开阔,呼吸马上顺畅多了。太阳暖暧地照耀着草地,朝天子在空中悠闲地盘旋着,牛羊所到之处,惊起的鸟儿时起时落。草地上一片一片的白泡儿密密麻麻,草地变得白绿相间了。小灌木丛多的地方,杂草点缀着黄色的香花棵花朵发出耀眼的光芒。地埂上挂满了酸酸甜甜的黑泡儿。裸露的石灰岩从山包上集中冒出来,迷你版的小石林便悠然呈现。而那些零星散开的,远远望去,犹如漫步草地的绵羊。

高老汉把绳子挽在牛角上,坐在草地上抽起了旱烟,白色的烟雾在他的头顶上升起,又慢慢散去。大大小小的孩子像出笼的鸟儿,受困的小野兽,或在草间追逐成群的麻雀,或在草地上摔跤、打滚。牛羊悠闲地吃草,牛脖子上传来移动的叮咚叮咚的牛铃声。我被眼前的白泡儿、黑泡儿吸引了,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吃得正尽兴,高老汉把弄灭了的旱烟袋在鞋底上敲了敲,随手捡根细枝掏出了烟渣,把它插回腰间,起身,背着双手,吆喝着又往前走了。大人、孩子各自收拾行装,赶上牛羊,紧随其后。

不是到凉山了吗?怎么?我的心里有了许多疑问,却不敢耽搁,迷魂草又在心间冒出来了。

草地,山包,白泡儿,香花棵花朵的笑脸,惊起的鸟儿……沿着小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一路上,我被白泡儿、黑泡儿香甜的味道吸引着,只觉得没走多大会儿就来到了目的地——小燕洞。抬起头,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我踩到迷魂草了?可我是什么时候踩的呢?

“走,小燕洞玩去。”不知是谁提议,小伙伴们纷纷响应。迷魂草,管它呢!踩就踩了呗,反正哥哥会带我回家的。

“小心落洞!”大人们又开始叮嘱了。

小伙伴们议论开了。

“一只羊不小心掉进了落洞,三天后人们才看到它从天生桥的河里漂出来。”

“扔个石头下去都听不到回响。”

“整座山的山肚子都是空的,而且与双河天生桥的河水相联。”

……

落洞?我的心顿时被它的神秘莫测占领了,一缕紧张的情绪不知不觉在心中蔓延。

伙伴们朝着一个山窝窝跑去,麻雀吓得噗通噗通飞起,山窝周围长满灌木丛,小燕洞的入口藏在隐蔽处。才走到入口,一群黑影从洞里飞了出来,仔细一看,好多只燕子。下到窝底,看到斜坡上有个洞,这就是燕子洞。洞并不深,但里面长短不一的石钟乳一排排有序地倒挂顶上,甚是壮观。地上的石笋一个个从土里冒出来,坚挺有力。嘀嗒,有水滴的声音?顺着声音望去,只见几块石钟乳湿湿的,正在努力积攒着,好不容易才落下一个水滴。在这座找不到泉水的山上,这滴水显得珍贵无比,难怪成群的燕子在这儿栖息。伙伴们寻找着,想拿到燕子的巢,可始终是可望而不可及——它们全都在高高的洞顶上。一群孩子猴子般上窜下跳,玩够了还依依不舍地出洞。

落洞什么样?我一遍遍追问,为满足我的好奇心,哥哥决心带我去看落洞。只见一片窝陷的漏斗状的土地露出石灰岩狰狞的面容,“漏斗”周围都是黄土,风一吹,泥土纷纷滚落石灰岩张开的血盆大口里,发出沙沙的响声,这就是落洞。它就像是这山上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让这片土地持续地疼痛着。大大小小的落洞分布在这座山顶的各个角落,有的落洞口有灌木遮掩,一不小心误入,那结果……想着伙伴们的话以及往常大人们摆的龙门阵,一根根汗毛不由得倒竖起来。

大人们一声吆喝,伙伴们只得回到大人们的身边,开始一天的劳作。在这平整开阔的山顶,由于离村较远,交通不便,再加上缺水,大片的土地荒芜着。没有农家肥的浇灌,但新开垦的土地肥力还算充足,为了省事儿,人们常常选择播种荞麦。荞麦一经播种就只等着收割,期间不用施肥也不用除草,又耐寒耐旱,全身上下都有用——荞麦可以用来做荞麦饭填补包谷不够吃的空缺,荞麦草可以用来粉糠喂猪,荞麦壳做的枕头又松又软。想着它的好,干活也更有了劲儿。

在一大片一大片粉红色的荞麦地里,大人们早已弓着腰唰唰唰地割着,身后露出的红色土地,活像给大地脱了一层皮。裸露的土地害羞地倦着身躯,与周围大片大片的绿色是多么的不协调!

参与收获是件很有趣的事儿,或捆扎,或搬运,或把扎好的荞麦捆一丛丛竖起暴晒在太阳下。晒到中午,在地上铺上一层用化肥口袋拆开缝起来的塑料布,先把捆好的荞麦铺一小部分在塑料布上,两个人相对站着互相配合会着打,布上的打得差不多时,另一个人在旁边再往里扔荞麦。打的人手持连枷,让连枷在空中左右自由旋转,落地,画着一个又一个有规律的圆。从连枷呼呼地喊叫声里,你可以判断打连枷的人出力的轻重。当连枷轻轻扬起时,你把荞麦扔进去,连枷呼地落下时正好把荞麦重重打落,再轻柔的安抚几下,一丛荞麦的籽粒完整与麦草分离。我喜欢扔荞麦,喜欢看到连枷优美的曲线,听到连枷带起的呼呼作响,以及荞麦籽儿唰唰落下的声音。欣赏着眼前两个打连枷的人,他们头顶上旋转的连枷如螺旋桨般虎虎生风,那一条条优美的曲线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彩虹般耀眼。打完后,荞麦草堆又成了伙伴们新的摔跤场,公鸡打架般又开始斗起来。大人们把塑料布上和着荞麦糠的荞麦粒用撮箕高高地举起,再慢慢少量倒下,利用风的作用分离。荞麦粒规规矩矩地靠着脚边堆集,荞麦糠在风的鼓动下叛逃散去。

太阳西斜,地上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天边的红霞给大地做了件绚丽的衣裳。一群群吃饱肚子的牛羊踩着叮咚叮咚作响的铜铃声,有节奏的缓缓摇摆着走下山来。一层薄薄的雾气徐徐升起,远处的山朦胧了起来。所有的影子随着最后一轮残阳,淹没在了暮色中。

吃完饭的高老汉又坐在了门前的石磨上,背靠着土墙,翘着二郎腿,半眯着眼,吧嗒吧嗒地又抽起了旱烟。看着高老汉那三个壮实的儿子忙着帮父亲喂牲口,关圈门,母亲羡慕地说:“你的苦日子快熬出头了。”高老汉敲敲旱烟袋上的灰,想到还要给三个儿子建房,娶媳妇,深吸了口,吐了个烟圈,冒了句:“苦荞粑粑还没动边边哦!”

月亮伴着星星越升越高,孩子们不闹了,火塘边磕睡的猫咪悄悄地消失了,小腰门吱呀地响了最后一声,煤油灯熄灭了,山村宁静了,蛐蛐儿的歌声变得悦耳了起来。偶尔经过的火车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只振得地动山摇。

随着时代的变迁,山村里的一切正在发生着改变。

“嘟嘟……”火车悠扬的气笛唤醒了山村的一切。“火车来了!火车来了!”村里的老人、孩子开始活跃了起来,甚至干着活的大人也停了下来,等待着,数着车箱的数量,看着车箱里载的货物。新换成电力机车的火车头不再冒着黑烟,力量惊人,拉的车箱数量也是原来蒸汽机车的两倍还多。当火车从丁家村经背开柱绕了个圈,又从祭羊山山脚腰钻出最后一个隧道来,好像胜利者般的骄傲喊叫,又像是一声长叹,也像是在给木戛小站的人们打招呼。村里没有手表的人就从这鸣叫着来去的火车判断每天的时间,随着不同的火车的来去而出工、收工。

高老汉脚步依然还很健壮,他的三个儿子已经力壮如牛了,高老汉因此自豪着。一大清早他就出山了。凡是他家的地都被精心地修整过,地埂挖得光溜溜的,只要一长出杂草,就会被清除掉。高老汉身后总是跟着头老黄牛,走到哪就牵到哪,身上背个粪箩,只要一见到牲畜在道路上留下的粪便,马上就会拾在粪箩里。它的庄稼闪着墨绿的光,远远的就可以辨认出来。再加上三个壮劳力,与他的土地相邻的林地,慢慢的都变成了他的耕地。就这样,谁家的电灯也没有他们家的亮。

人人都抵抗不了对幸福的渴望,为了过上幸福的生活,土地开阔的凉山成了人们的希望。除了种荞麦,人们还发现这儿种的土豆产量大,品质更好。每到春天,不用高老汉吆喝,全村老少准时上凉山,互相帮忙着种完你家的又种我家的。到土豆收获的季节,赶上老黄牛,背个水壶,抗把锄头,背个箩,又一起上凉山了。中午把刨出来的土豆用砍下来的灌木架起大火一烧,全村人围坐在一起吃土豆,拉家常,幢憬着幸福的模样。一辆辆卡车载着商贩从乐丰的乌萨村绕个大圈从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上爬上凉山,把刨出来的大个的土豆收走,小个的土豆人们则背回家喂猪。汗水浸透了人们弯曲的脊背,丰收的喜悦却笼罩在人们脸上。春种土豆,种荞麦,凉山这片土地换上了另一套彩装。叽叽喳喳的鸟儿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开满黄花的香花棵东一丛,西一丛,觅食的牛羊被逼到了山涯边,难耕种的怪石丛中,小燕洞里听不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燕子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漂亮的石钟乳残缺着身体,无声地诉说着。

谁也来不及理会这一切,山上山下一样的忙碌。修路、架线、想方设法提高粮食生产,全村老老小小没有一个人闲着。每家的孩子一放学回家就背上自己的箩,砍柴、找猪菜、背粪、挖洋芋、收玉米……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下雨、下雪的那几天,其余都得上山干活。天天劳作,每个孩子都好像是天生的耕种高手。

一日,大雨哗哗地下,几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停留的迹象,只听得远处隆隆作响,原来是从凉山的岩边流下一股浑泥的沟水。泥沙拐带着巨石,那喷薄的气势犹如黄河壶口瀑布般壮观。一路飞流而下,溪流两岸的庄稼地里,泥沙卷着庄稼,撕裂出一道道大口子,土地毁了大半。村边的小溪漫上了路沿,漫过了穿过铁路的涵洞,眼看铁路就要冲毁了。巡道工人及时传出了求救信号,在村长的带领下,全村青壮年披上雨衣,戴上草帽,抄起铁锹抢救铁路去了。

对于从村脚下经过的这条铁路,村里的人是有感情的。村里的第一盏电灯就是从车站的工人住宅区接出来的,第一次看电视也是在铁路工人的院子里。父亲因为懂点建筑技术,在小站上找到一份护路的临时工作,家里多了一份收入,这在当时也是一件让人眼羡的事。农村人,一身力气,谁能在家边找到一份不依靠土地的工作呢?人们也感谢着那列新增的由六盘水至宣威的绿皮火车,它载着村里人走出大山的同时也带来了机遇——人们从土地上收获的一切,可以不出家门就由小贩带上火车销售到大城市。看着从土地刨出的农作物变成人民币,心里的自豪就怎么也抵挡不住了。就因为紧挨着铁路小站,村里的小伙子娶媳妇也增添了一份优势。

有了电的山村一改往日的宁静。高老汉的大儿子卖了台录音机,每天天刚亮,一起床,各种流行音乐就开始响起。读初中放假回家的我本想着弥补学校睡眠不足的问题,却常常被他从梦中吵醒,只得咬牙切齿的带着几分倦意从床上爬起来,开始一天的劳作,烧火,煮猪食,做饭……

有了电,什么都方便了。村长家添了台磨面机,人们放弃了石磨,在他家排起了长龙。荞麦粑粑吃起来也就更加方便了。磨面机磨出来的荞面比石磨细,吃起来口感细腻,成了村里的主妇们待客的首选。请人做工,揉点荞麦凉粉做菜,请满月酒,晌午吃荞麦牛角汤圆,十冬腊月有了空儿,蒸荞糕、打荞疙瘩。最好吃的莫过于养蜂的人家用烙得金黄的荞饼,蘸点自家的土蜜蜂,蜜蜂的甜和着荞麦的苦香,是多么的富有诗意——生活不就是这样,苦中带点甜吗!主妇们一年四季换着花样的吃,让村里久久的弥漫着荞麦的清香。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这对于生活在凉山脚下的双河来说,体会再深刻不过了。

凉山上游所有的溪流都汇聚于双河乡政府门前的小河。随着时间的流逝,河里的泥沙越积越高,河堤也越垒越高,但始终没有阻挡住从上游奔流而来的沙石,它们冲进了稻田,冲毁了大片的庄稼地。从此,肆虐的河水每年都要带着泥沙来侵袭。

你可能无法想象这条河多年前的景象,河的两岸垂柳依依,碧绿的稻田,飞舞的蜻蜓,成群的孩子光着屁股,在稻田旁边的小池塘里和鱼儿嬉戏。傍晚,落霞映着河水,蛙声和着蛐蛐儿的歌声,捧上一本书,坐在田埂上,让晚风轻轻地吹,听河水哗哗地流,阅读顿时变得更加有趣了。没有围墙的学校紧挨着河,每天傍晚,同学们会在河边的田埂上坐着读书;下晚自习,会提着水桶到河里取水洗脸洗脚;口渴了,带上口缸直接到田埂边去喝清澈的泉水,顺便再捉上一两条小鱼。欢笑伴着水花,像一圈圈涟漪般扩散。幸运时还可以和几只在水田里觅食的白鹭来张合影。十多年来,往日垂柳依依小河变成了一片河滩,除了沙石还是沙石,清澈的河水羞涩地渗入沙石,也消失了欢乐的踪迹。

一阵春风吹过,生态修复开始了,凉山的土地被规划为国家重点生态工程造林区,村里的男女老少又背上水壶,带上干粮和护林员一起上山了。一棵棵青松苗被种了下去,想起那磨破的汗褂,背烂的箩,人们长长地叹了口气。凉山没有了随意吃草的牛羊,没有了四季不停劳作的村里的人的打扰,杂草、灌木、青松一个赛着一个地长,没几年又开始葱绿了起来。

童年时代的小伙伴看惯了山外的世界,长大后,一心只想着往山外走。高老汉的三个儿子早带着自己的老婆外出打工了,每年的收入都不错,还在村里盖起了小别墅。高老汉两口照顾着一帮孙儿,却再也不用做荞麦粑粑给孩子当点心,超市里什么没有卖的呢?问土地要粮食生存的时代被远远的抛在了年轮之后,谁也不会再想起凉山的那片苦寒之地。

山绿了,水清了,坡地大多退耕还林了,农村的孩子也不用一放下书包就上山劳作。高老汉却依然保持着多年的习惯,没事儿时就拉上老黄牛,再赶着一群羊上凉山。牛羊归来时,背箩从不空着,要么里面装着一朵云、独角林等中药材,要么带点山茅野菜。赶上吃蘑菇的季节,就干脆背一箩茅草菌下山。看到高老汉肥壮的牛羊,吃不完的山珍野味,人们又开始注视起了凉山。

茂密的森林,开阔的草地,成群的牛羊,虽没有草原的辽阔,但也有草原的模样。每个周末,生活在周围乡镇的人总爱驱车前往。带上锅碗瓢盆,搭顶账篷,等待红日从东边升起,看着夕阳在西边落下,繁星缀满了天空,依然还不想回家,就干脆架起篝火,再进行一场狂欢,让心自由放纵。你会发现,这儿的天空静静的,草地静静的,就连吹过树梢的风也是静静的。纵使生活有千般烦恼,也会被融化在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成年后的我自然知道凉山是没有迷魂草的,那只不过是山顶的辽阔让人在起了雾时辨认不了方向。落洞依然是存在的,只不过因为植被好了之后,所有的洞口都长满了灌木,根本对人和动物造不成危险。那条给山村带来方便的贵昆铁路改建成复线之后,从凉山脚下的丁家村直来直去地走了,村子脚下的车站上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延伸到了远方。长满青松和灌木的祭羊山静静地听着凉山的鸟啼,醉心地笑了。

母亲托人给我捎来了苦荞面,说这是没有用过化肥、农药的,吃着绝对放心。我迫不及待地烙个金黄的荞饼,配上蜂蜜,看着女儿们吃得那样香甜,我的心好像又回到了童年,盛夏那满山遍野荞麦花如雪的景象又浮现在我的眼前,上凉山的冲动又跳了出来,索性带上家人,驾着汽车,穿过乌萨村光滑的水泥路面,在乌萨草原上长满倒提壶的蓝色花海里畅游,在牛铃叮咚作响的青松林中野餐,采几把野果,听几声鸟鸣,看山间红日映衬着晚霞,再高歌一曲。劳苦了一辈子的高老汉笑眯眯地坐在草地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看着他的牛羊隐没于草间。这一刻,他的那份“苦荞粑粑”应该是吃到了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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