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往事

白露过后的秋风，很是殷勤，抬头就是一片光洁的天和数朵慵懒的云。月亮开始暗暗积蓄能量。不知道吃了些什么，眼瞅着一天天胖起来。胖了的月亮精气神也足，越往中旬走，草木间就如同点了莹白的灯，不耀眼，却很舒服。

"每逢佳节倍思亲"临近中秋，脑海里总会浮现与母亲一起过节的往事来。

母亲虽然没上过学，肚里的故事却不少。中秋那天，她讲得最多的就是“嫦娥奔月”。尽管我早可以熟稔地背出整篇，却还是喜欢赖在她的怀里，听她一遍又一遍地讲。

母亲讲故事的时候，连月亮都忍不住跑到院子里。有时月光跑到她的脸上，比涂了雪花膏还好看。讲故事的母亲眯着细长的眼睛，样子很动情。每讲到嫦娥吞下神丹的时候，母亲总禁不住轻声叹息，鼻息与襟怀中散发出幽微香气。幼小的我倚在怀里乖巧似猫。

母亲还会告诉我农民祭祀月亮的由来。她说，秋天是收获的季节，民以食为天，所以土地对人民来说非常重要。农历8月15在秋天的正中间，于是农民选择在这个收获的季节来祭祀土地神，后来才慢慢演变成中秋佳节。

我家也会在中秋那天，在院子中央摆放祭祀的饼食。小城的人习惯了以莲蓬，水果，月饼，菱角还有鸡头米来祭奉月光。不过，我家还会多一盘点心，那就是母亲做的桂花糕。

桂花糕的做法比较繁锁。母亲先将糯、粳米粉过筛，掺入糖和桂花，以清水揉拌均匀。接着将揉透的糕粉上笼蒸约一刻钟。然后将糕粉用湿纱布包住，不断翻揿，揉捏，直至肯面光滑，糕粉细腻为止。最后再将糕粉揿平，拉成长条，抹上植物油，撒上晒干后的桂花，切成长方块即成。

你没瞧见，刚一出笼，满院飘着的糯香和桂香，就将左邻右舍的孩子们引来了。就连中秋偷月饼的时候，被偷最多的也总是桂花糕呢。

我眼瞅着心爱的桂花糕越来越少，忍不住嘟囔几声。母亲听见了，一边摸摸我的头，一边抬头看向月亮。她问我："你知道为什么中秋要敬月光，偷月饼吗？见我不解，母亲接着说：中秋祭月与其他节日的祭神是不同的。其他节日表达的多为期求和许愿，而中秋表达的却是分享与感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看着母亲，没吱声。其实我明白她的意思。

母亲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月光一会儿跳到她的脸上，一会儿又跳进她的眼睛里。

后来母亲离世后，我家就没有赏月祭月的活动了。好几年中秋都是隔窗赏月，多少有点隔靴搔痒的意思。那年中秋儿子提议去兴健园走走，正合我意。九点多的兴健园，除了篮球场，整座园内只有我和儿子两人。蝈蝈藏在草丛中也噤了声。唯有一轮明月高悬，如水的月色清冷孤傲。

正走着，儿子突然抛出一个问题：太阳的光芒胜其无数，世人为何独对月亮青眼有加呢？我想了想，回答他："可见，向内收敛的光，虽含蓄却反胜耀眼。做人，也当如月。你看，月亮虽不言，却教会人们许多道理呢。”儿子看看月亮，又看看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问一答间，我蓦然发觉，时间不过是将我生命中的一段记忆，又一次复刻到我与儿子的脑海里。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圈起儿子的手臂，给他讲述起我小时候过中秋，吃桂花糕的往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