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

《遗忘》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早晨，我惺忪着睡眼，还没有彻底的醒来。电话响了，是母亲，但说话的不是她。电话那头的人，声音极细，极慢，但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温柔却无情地刺进我心里：“你妈快不行了，快回来吧。”

我拖着沉重的呼吸，咽了咽口水，心脏在这一刻猛烈跳动。我不记得后来电话那头叮嘱过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我也不记得我是怎么坐上车，怎么回到家。只记得，那天的雨下的很大，掩盖了车辆的噪音，全世界仿佛只剩我一个人。路上灰蒙蒙的，我呆坐着没有力气说话，也看不清前方的路。

我到家时母亲已经不在了。她就静静躺在那儿，半张着眼睛，没有痛苦的表情，瘦的只剩小小一点。我看着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我曾想象过她辞世时的情景，我抓着她的手，靠在她身旁痛哭，送她最后一程。但事实是，我并没有流下一滴眼泪，我只是静静坐着，看着她，我也并没有感到恐惧和茫然，更多的竟然是一种解脱。她自由了。

后来我又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仿佛母亲的去世只是一场梦，梦醒了，生活还得继续。日子一长，很多事都记不清了，有时候躺在漆黑的夜里，过往种种一幕一幕浮现在脑海中，那些被遗忘在时光里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出现，有的人只记得个大概，有的人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遗忘大概是人的天性，也可能是人们不愿怀念过去的借口。过去总是美好的，所以大家都喜欢追忆童年，怀念青春，或者时常悼念离去的亲人。人呀，总是对过去有太多念想，留着太多牵挂，所以每往前走一步都无比艰难。

《百年孤独》里说：“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过去的纷纷扰扰，悲欢喜乐，都随着岁月一点一点溜走了，时间都释怀了，只有人们不舍得忘记，期望在记忆里寻一些残存的美好。可世间一切都是向前走的，我们太过纠结于过去，反而失了追求美好的机会，带着回忆生活未免太过痛苦。遗忘也许最能治愈心中的痛。

我原也想把和母亲的一点一滴牢牢记在心里，可越是回忆越是痛苦。我尝试着慢慢忘记，慢慢接受她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慢慢习惯这种无人陪伴的日子，慢慢消化这一肚子的委屈，心酸，苦楚……日子久了，我不会总是想起她了，也能坦然接受她的离开。

电影《蓝莓之夜》里有一句话：“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会发现，原本费尽心思想要忘记的事，真的就这么忘记了。”遗忘，也许是最好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