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年集
于世涛
赶年集,顾名思义,即为过年购置年货而赶大集。
小时候常听妈妈说,穷汉子赶集,越晚越好。为什么?因为离过年的两三天之内,年货价格开始下跌,否则一旦过了年,年货就卖不上价钱了。
还有一种说法,距离大年三十越近,可以使年货滞留的时间就越长。要不过完年的一个正月里,来人去客没有抓挠(方言:吃喝用品)的可咋办?
腊月底,我曾和妈妈一起去公社赶大集。人山人海的,我紧紧拉住妈妈的衣襟,生怕被挤丢了。
时至今日,老家彰武农村仍然有赶大集的习惯。即每逢农历的初五初十,或者逢阳历的三、六、九号,人们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把自家的土特产或者手工制品等拿到农贸市场出售,再买回自家需要的产品,这就是农村的集市贸易,俗称赶大集。
赶年集多以买年货为主,但卖东西的人也不少。有卖猪肉、牛羊肉和白条鸡的,有卖冻豆腐、干豆腐、粉条和红干椒的,有卖土篮子、白条筐、炕席和茓子的,也有卖苹果、白梨、山楂、冻梨和山里红的,还有卖童装、童鞋、小鞭儿、“二踢脚”和“十响一咕咚”(鞭炮的一种)的。
我和妈妈赶年集的目的非常明确,棚糊完了,猪杀完了,年货都准备齐全了,就缺一领新炕席,这是妈妈此行的目的——买一领新编的炕席。
可我的目光老跑偏,总往鞭炮、童装和水果摊上瞄,到这些摊位前我就迈不动步。妈妈扯着我的手,忙着去找卖炕席的摊位。在集市的西北角上,孤零零的一领炕席戳在那,旁边有个人低着头,不像其他商贩那样高声叫卖,只顾自己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旱烟。
妈妈左顾右盼撒目了一圈,发现满市场只有这一领炕席,就高声喊着问,卖炕席的,这领炕席卖多少钱?
老半天没人回应。
妈妈连着喊了好几声,仍然没人吱声。我在旁边着急了,上前扒拉一下蹲在地上“吧嗒”烟的那个人说,嗨,问你话呢!
那人一抬头,把我和妈妈都惊呆了,原来是同村的街坊“杨罗锅儿”。
“杨罗锅儿”因为身体有残疾而丧失劳动能力,在生产队里只能干些轻巧活儿,常年挣不到满工分,老婆有病,孩子又小,家庭生活非常困难。起早贪黑在家里编筐窝篓到集市上卖点儿零花钱,换个油盐酱醋什么的,就连孩子的1.80元学杂费都是免交的。
我和妈妈的惊讶,同样换来“杨罗锅儿”的尴尬,因为他不好意思和妈妈讨价还价,更不好意思把炕席卖给我家。因为他家特困户的救济款都是在公社上班的父亲帮忙给要来的,免除他家四个孩子的学杂费也是父亲和王校长打招呼的结果。况且,在我家杀年猪的宴席上,他大包承揽地宣称,说咋忙也得给我家编一领新炕席。现在这场面,能不尴尬?
还是妈妈的脑瓜转的快,赶忙说,大兄弟啊,我家是两二炕(方言:两间房的火炕),你要给我家的炕席不够大,还得再买一领,你这领炕席就卖给我吧。大过年的,你也不容易,开个价吧?有价不算讹人。
妈妈的宽厚,换来了“杨罗锅儿”的豪爽。他说,大嫂你是爽快人,看着给吧!
妈妈道,听说上个集上的炕席2元钱一领,我给你5元钱,你把炕席给我送到家,你看咋样?说着,妈妈把5元钱塞到“杨罗锅儿”的手里。要知道,那时的猪肉才8角钱一斤啊!
我心里明白,妈妈是不想占“杨罗锅儿”的便宜,把他答应给我家的那领炕席也一并付款了。当时我清楚地看到“杨罗锅儿”接钱的手有些微微颤抖,眼角上滚出几滴浑浊的泪珠。
我知道,妈妈当时只带了5元钱,原本想花2元钱买一领炕席,剩下的钱答应给我买一双新袜子,再给我买点糖果什么的。没成想遇上了本村的“杨罗锅儿”,一向“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的妈妈却变得大方起来。
这次赶年集,我觉得很委屈,因为没钱了妈妈啥也没给我买。但妈妈乐善好施,与人为善的传统美德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深深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