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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世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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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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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黑夜

三十黑夜

于世涛

在我们彰武老家那疙瘩把除夕之夜叫三十黑夜。我至今仍固执地认为,童年的三十黑夜,那才是真正的过年。

全家老少围坐在炕桌上,热热闹闹地吃完大年团圆饭之后,我就开始央求妈妈给我换上新鞋新袜子,因为那时过年买不起新衣服穿。妈妈一边忙着收拾桌子,一边说等天黑了再给我换上新洗的衣裤和新鞋袜。

我手里拎着新糊的灯笼,屋里屋外不知跑了多少次,才把太阳盼下了山。

天傍黑的时候,家家户户的房门都贴上了大红春联,有的把新剪的窗花贴在窗户上,有的把彩纸剪成的挂签贴在房梁上,有的忙着把纸糊的灯笼挂在房檐上,往日寂静的山村夜晚呈现出一派繁忙景象。

掌灯的时候,妈妈找出干净的衣服给我套上,又让我换上新鞋新袜子,嘱咐我小心点儿,别弄脏了。我美滋滋的从炕上跳到地下,从炕席底下拿几个小鞭揣在挎兜里,拎起灯笼急不可耐地向门外跑去,忙着去找我那帮小伙伴玩耍。

夜幕的降临,就像给过年的孩子们发出了一声号角,都不约而同地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拎着灯笼,开始仨一群俩一伙的走街串户挨家拜年。这时候,不管走到谁家,大人们都热情接待我们,有的往我们兜里装毛嗑,有的塞给我们几块糖,有的给我们吃刚缓的冻梨。

那时的山村还没有电灯,人们须点煤油灯照明。日值只有几毛钱的农民,平时舍不得点灯熬油,大都摸黑吃晚饭。而只有在三十黑夜,谁家也不吝啬灯油钱,必须点长明灯,直到次日天亮。条件好点儿的人家也可以点蜡烛,两毛钱一包的白蜡烛,一宿整好点两支,堂屋里,窗台上,外屋地各一支,一宿正好燃烬六毛钱,这在当时的农户家已经非常奢侈了。

当我们从这家出来向下一家走去的过程中,一边吃着瓜子糖块,一边点燃单个小鞭扔向空中,“啪!啪!”的,小鞭在夜幕中闪着火光炸响。家家户户的灯火,孩子们手里摇晃的灯笼,抛向空中的小鞭,给往日漆黑一片的山村增添了无穷的色彩。远远望去,就像星星点灯。

走在大街上,不时传来“梆!梆!梆!”的剁饺子馅声,偶尔夹杂着一些狗吠声,还有人们毫无顾忌的欢声笑语,整个山村的夜晚就像我们这群孩子一样,沸腾了。

天上的三星已经打横,该回家吃饺子了。我赶忙跑回家里,看到妈妈正在往热气腾腾的锅里下饺子;爸爸正在往“地闷儿”(方言:土火炉)里添煤,“地闷儿”上的砂锅炖鱼咕嘟咕嘟直冒泡,香气扑鼻。每年的年夜饭我家不光吃饺子,还吃砂锅炖鱼,妈妈说这是“连年有余”,吉祥。

这边饺子下锅,那边大哥二哥跑到院子里燃放鞭炮。大哥专门放“二踢脚”,二哥负责放200响的一挂小鞭。这时候,村里村外鞭炮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妈妈说,开始“接神”了,饺子也煮好了,吃饭吧。

年夜饭之后,我和二哥已经打蔫儿,疯了大半宿,又困又乏,睡意袭来有些挺不住了。但妈妈不让我们睡觉,说是三十黑夜得守夜。

爸爸下地把快燃烬的蜡烛换上新的,妈妈则领着我们哥仨站在“祖宗刊”前拜祖,看家谱。我至今还记得家谱上有“五位神头”,有人头像有动物像。这五位神仙是天神阿富卡、星神乌西哈、长白山神超哈沾京,还有家犬和乌鸦。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祖先敬奉的五位神仙中竟然有狗和老鸹。爸爸在旁边解释说,狗和乌鸦曾经救过“老罕王”努尔哈赤的命,所以“八旗”子孙敬奉家犬和乌鸦,永远不许吃狗肉。

直到长大以后我才明白,我们祖先敬奉的天神、星神、长白山神和家犬、乌鸦,其实是人类祖先崇拜自然、崇拜生命的图腾。只可惜,我家的家谱后来在“文革”中被当做“四旧”烧毁了。而今传下来的是当年的手抄本,没有了“五位神头”的画像。

整个三十黑夜,没有电灯,没有电脑电视,也没有扑克麻将,更没有过年的压岁钱,但我们有长辈的呵护,有肆意的无拘无束,有淳朴的自娱自乐,有平时见不到的彻夜灯火,有父母耐心的陪伴,这年过的,孩子们都很知足快乐。

等到鸡叫头遍的时候,妈妈把我们哥仨拢到炕头上,围着火盆,磕着瓜子,听着收音机里的文艺节目。困了,可以打个盹儿,但绝对不能脱衣服睡觉!否则,开春孵小鸡时鸡雏蹬不开蛋壳,全都得憋死。

哈哈!这怎么可能呢?我只好和衣而卧,枕着妈妈的大腿,听着爸爸妈妈对来年生活的畅想,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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