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趣事
文/于世涛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辽西农村老家,乡亲们都习惯于把农历五月初五这一天叫“五月节”。我是在上小学之后才知道“五月节”的正宗叫法是“端午节”。尽管称呼不同,但老百姓对“五月节”的重视程度是一样的,其过节方式也大同小异。
(一)采艾蒿
“五月节”这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我就被妈妈从被窝里拽出来,让我和二哥一起去南山采艾蒿。我和二哥一骨碌爬起来,不梳头不洗脸,就睡眼朦胧的顶着晨雾向南山走去。
南山距我家约三、四华里路,山上光秃秃的寸草不生,怪石满坡。山下有一条南北纵向的大沟,名曰“幸福沟”,据说是“大跃进”年代取的名字。“幸福沟”灌木丛生,绿草如茵,果树林立,蒿草茂密。我和二哥一起,把裤脚卷到膝盖处,赤足走在沟底的羊肠小道上。小道两边挂满露珠的灌木和蒿草,打湿了我们的双脚。在大沟的西南沿,有一个缓坡,上面长满了艾蒿。我和二哥之所以舍近求远,是因为这里的艾蒿株高、叶茂、茎粗、根深,根部水芽丰富。这个地方是我和二哥上山割猪草时发现的,村里很少有人知道。
按照当地的习俗,采艾蒿必须顶着露水,在太阳出来之前采完。采艾蒿时必须要连茎带根一起拔下来,根部最好带有白色的水芽根,叶子要尽量保持完好,小心别弄坏了。到了目的地,果然空无一人。我和二哥就动手拔艾蒿。因为露水很大,土壤湿润松软,拔起来不是很费劲。不一会儿,就拔了一大堆艾蒿,二哥说够了。他就动手把艾蒿分成两拨,然后捆成两捆。二哥把一大捆扛在肩上,让我扛那捆小的,然后急忙向家里走去,因为妈妈还在家里等着用艾蒿煮鸡蛋呢。
等到我和二哥扛着艾蒿到家时,东边的太阳还没露出脸来。妈妈看着二哥我俩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心疼地说,“赶紧换衣服,洗脸,吃鸡蛋羹。”妈妈边说话,边挑出一些叶嫩、茎粗、水芽根多的艾蒿扔到锅里。此时,锅里的水已经快开了,锅台上放着一小盆洗干净的红皮鸡蛋。妈妈把鸡蛋和艾蒿几乎是同时下到锅里。我和二哥还没喝上几口鸡蛋羹,鸡蛋就煮熟了。妈妈把刚出锅的鸡蛋放在盛满凉水的水瓢里浸泡上,说是为了吃鸡蛋时好扒皮儿。妈妈又忙着把挑好的艾蒿用红线绳系成拇指粗的小捆儿,挂在门楣上、窗棂上、屋梁上,据说这样能驱邪、祛病、免灾。而我和二哥忙着把煮好的鸡蛋揣在怀里,一溜烟儿的向村头跑去。妈妈的喊声被扔在了身后,“快点儿回来,妈等着你们吃饭!”
(二)吃鸡蛋
在那个年月,农村过“五月节”不是吃粽子,而是吃鸡蛋。条件好一点的家庭可以蒸鸡蛋羹、烙鸡蛋饼、包韭菜鸡蛋馅饺子。但无论家境怎样,煮鸡蛋是必须的。而且必须用艾蒿煮鸡蛋,人人都得吃。据说吃了艾蒿煮的鸡蛋,可以团团圆圆、平平安安一大年。
我和小伙伴们不懂得这些,只是挖空心思地玩儿。我们把吃煮鸡蛋变成“鸡蛋大战”,方法非常独特,令我至今回味无穷。
过节的头一天晚上,小伙伴们就约好了人员、时间、地点,准备在村东头的大柳树下进行“鸡蛋大战”。
当我怀揣着煮鸡蛋来到大柳树下时,小伙伴们正三三两两的往这聚齐。按照事先的规定,每人拿三枚煮鸡蛋参战。方法是十几个小伙伴一起“石头剪子布”,按1、2、3、4……排出顺序。然后由第一名率先向第二名发起挑战,胜者再向第三名挑战,以此类推。“鸡蛋大战”的方式就是用自己带来的三个煮鸡蛋和对方的煮鸡蛋相撞,规则是必须用鸡蛋的大头儿相撞。相撞前由一名公推出来的不参战人员当裁判员,负责确认鸡蛋的撞击部位和喊口令。当裁判员喊到“一、二、三,撞!”就听到“咔嚓”一声响,就有一个鸡蛋被撞坏了,旁边观战的小伙伴们“嗷”的一声喊成一片。谁的鸡蛋被撞坏了,就用下一个接着撞,直到三个鸡蛋撞完了,谁的鸡蛋没被撞坏,谁就是胜方。胜方接着向下一轮发起挑战,直至最后决出胜负。
我和二哥每年都参加这种游戏。而且还偷偷地总结出一套取胜的秘诀。一是选材,要挑选红皮、个大的鸡蛋,红皮鸡蛋要比白皮鸡蛋坚实;二是排序,要尽量使自己排列顺序靠后,最好是倒数第一。因为倒数第一就意味着最后一个参战,其实就是直接进入了“决赛”;三是选部位,先把鸡蛋对着阳光照一照,大致能看清鸡蛋的空壳儿部分(即生鸡蛋的气囊)偏于哪个位置。然后在撞击时刻意躲开空壳儿处;四是听口令,听口令时精力要高度集中,反应要快,要抢先发力撞击对方。如果把上述几点掌握好了,取胜的几率就会高出许多。
当然,胜负也没啥奖惩。相反,有的小伙伴们着急参战,就是急于把鸡蛋吃到嘴里。因为谁的鸡蛋先撞坏了,谁就可以先吃鸡蛋了。要知道,在那个年代,不到过年过节小孩子是吃不到煮鸡蛋的。
(三)抢山头
上面说到的“鸡蛋大战”,一般都是学龄前和小学低年级的屁孩儿们玩儿的。等到我长到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就开始参与到一年一度的“抢山头”大战中。
每年的“五月节”抢山头,在我们当地成为一种习俗。始于何时、何原因都无据可查,反正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五月节”爬山习惯,村里的半大小子都去参加,偶尔也有一些好事的大人们参与。
在我们村子的北面,有一座大山,当地人把它叫做北山。北山相对于丘陵地带来说还是比较大的,明显高出其它山头,地险坡陡,山顶上有许多天然形成的“石头炕”。山的北坡属于另一个村子管辖,南坡归我们村子管辖,至于山顶归谁管辖,谁也说不清楚,平时也没人过问。只是在每年的“五月节”这天,山顶的归属权就发展成了两个村子之间的“抢山头”之战。
“五月节”的早饭后,大约太阳爬到一竿子多高的时候,北山山顶的“石头炕”就成了南、北两个村子争夺的目标。自然形成的规矩是,谁先爬上山顶,谁就占领了主阵地,就有享受“石头炕”的使用权,可以在上面玩儿上半天。一开始,双方还信守诺言,只要一方先爬上主峰,另一方就主动撤回,双方不发生摩擦。可不知从哪年开始,大概是受“文化大革命”两派武斗的影响和启发,“抢山头”游戏演变成了“攻山头”战斗。
那一年“五月节”,我和十几个半大小子起大早爬上了山头,站在山顶上看日出。等太阳出来之后,远远地看见山北村的一伙人向山顶爬来。我们就大声向他们呼喊,以示山顶上有人了。可对方竟然旁若无人,手持石块、木棒等向上猛冲想夺取山头。我们山顶上的人们也不示弱,立即选好有利地形,往山下抛石块,抵挡对方上来。由于我方没有思想准备,人数处于劣势,很快就被对方赶下了山顶。这次以后,每年的“五月节”都发生攻山头大战。现在想来,那也许就是村与村之间械斗的萌芽。但说来也怪,在“攻山头”大战中,难免有受伤的(当然只是些擦皮伤或流鼻血等一些轻微伤)人员,可双方谁也不追究对方的责任,大都是各自回家处理了事。“五月节”这天一过去,两个村子的大人、小孩又相安无事,友好往来了。刚刚结束的“攻山头”战斗,就像没发生一样。我想这就是所说的淳朴民风吧。
今年的“五月节”马上又要到了。昨天晚上,我给当年一起玩“鸡蛋大战”、“攻山头”战斗的小伙伴虎子哥打个电话。他说,现在乡下过节也时兴吃粽子,都是自己开车到城里去买。说起“攻山头”战斗,他在电话里大笑着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过节爬山人的还挺多,大人小孩、男女老少都参加。农民也要健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