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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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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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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茶淡饭待蒙师

  我念书的 60年代,农村还没有幼儿园。学龄孩子们就直接念小学。年龄参差不齐,同班同学能差个3∽5岁。我6岁上学,其实就类似如今幼儿园的大班生。我读书的村小是所初级小学,名义上有一到四年级,上课就两个班。一三年级合班,二四年级合班。直到我做教师才知道这叫做复式教学。学校只有两个教师,年纪大一点的是当地人,称呼他徐校长,每天上下课都是他手摇一个小铜铃。钉玲玲钉玲玲,声音传得好远好远,铃音尾巴沉落在我的心里。有时候我们也抢着起劲地摇,上课下课一个节奏。

  我的启蒙老师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姓薛,街上人。细高腿,白净脸,双眼皮,高鼻梁,平顶头。戴个近视眼镜一脸斯文气。

  上课了,薛老师先布置高年级自习,再开教低年级。大约半节课的功夫,让我们做作业,再给高年级上课。就这样为高低年级交替教学。一年级下来,我三年级的书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二年级结束,四年级的书也差不多熟了。那时还没普及汉语拼音方案,薛老师一口方言,字字句句听得入耳明白。语文第一课识字:大小多少,上下来去,前后左右。数学叫算术,认写阿拉伯数字。从10以内百以内加减法,循序而乘除。小学毕业四年级有了加减乘除四则混合运算。最难的是运算过程中脱括弧,脱或不脱常常迷糊。四年级的时候,肩上多了一把算盘,念打算盘口诀。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除二⋯⋯。推上拨下,心口如一,在悦耳的叭嗒声中把小九九拨划得得心应手。一甲岁月,数十度春雨秋风,珠算小九九己烙在了心里。彼时情景,仍在耳中虚响清脆和谐的算珠撞击,上下左右逢源。以至后来对斌辞算盘的民谚,如‘眼下尚需多进退,胸中自有大乘除’;‘学它能进能退 ,似我有圆有方。’;‘要求人不盘算我,先要我不盘算人’等好句,也因此多了几分理解。

   下午二节课下,薛老师又把我们赶到操场上活动。男生砸铜板,斗鸡,打玻离球;女生拍棉线团子,跳房,抛瓦弹。一两个人落单了,就跳绳,叠纸飞机。或者两个人手工翻黄河。一圈棉线在两只手上不断变换图案,常见的是牛眼,裤子和黄河。我有一个皮球,永字牌的,是在县城工作的老父亲送我的,算是个奢侈玩具。一下课就被同伴们抢过去,有拍,有掷,也有踢!没几天就玩瘪了,我难受了好几天!女生跳橡皮筋抛瓦弹,灵巧的手脚常让我眼花缭乱。

  碰到老师来家吃派饭,高兴得像过节。学校没有食堂,小薛老师一日三餐在学生家派饭,我们那里叫做供饭。放晚学整队完毕,薛老师宣布明天由谁家供饭。那一刻喧哗的队伍顿时鸦雀无声。等待谜底揭开的一瞬里,忐忑不安,希望来,又怕不来。老师来家吃饭是件体面的事,又怕拿不出好东西招待没面子。

  粗茶淡饭而已。小葱炖鸡蛋、咸菜笃豆腐,炒茶干是标配。客气人家会去小渔船上称斤把小杂鱼。剁肉的甚少,不是舍不得,没钱!家长恨不得把心肺扒给老师吃!生产队里现成的粉坊,豆腐百页粉条,瓦一瓢豆子换就是了。换百页是个好差事,经不住豆香诱惑,我在半路上会偷偷摊开百页撕下半张狼吞虎咽后再卷起来。

  派饭主要是中午。早晚餐只到附近的人家。我家比邻学校,铃声都听得见,派饭的机会就多,尤其是阴雨天。放学了,我要在办公室门口候着老师一起走。有一回不记得什么事被老师打手。宽宽的木戒尺,黄黄的。老师握着我的左手,略略屈成弧度,弓起掌心给戒尺腾地!我的神经瞬间紧张起来。心里念道,不给你供饭,让你吃∽,但那个不雅的词始终没胆量念叨。妈妈说,对先生不可无礼,瞎说八道遭雷打呢!父亲也是教书先生,只是在县城里。那是我读书第一次也是唯一被老师惩戒。打手之后,还是毕恭毕敬候着老师。老师带上门,不说话,挥挥手。我就在前引路,老师在后,背手跨步,昂首挺胸,目光远视。眼镜的光一闪一闪亮晶晶的。饭桌上,老师一个人吃,我垂手立在旁边,听老师与母亲交流,最担心老师告状。但是,薛老师只说我聪明,就连刚刚打手的事也瞒了。

  学期结束了,老师与派过饭的学生结算伙食费。几毛钱块把钱不等,还有斤把斤粮票。嘴上客气说不要不要,终了也都拿了,还眼巴巴地期待老师能给一点全国粮票!

  一个大队千把号人,老的小的,男人女人,薛老师没有不熟悉的,老师就和家里人一样的亲。粗茶淡饭待蒙师,总是师生一份情。前几年听老家人说徐老校长90多岁寿终,但没有薛老师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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