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时雨

小镇自 5月中旬以来，就不见雨的踪影。田园麦茬朝天，禾苗枯萎，行道树叶面斑斑点点，一反往年盛夏的生机。人们朝夕望雨，见面谈雨，街谈巷议全是雨。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盼着大旱难逃五月十三的经典雨谚显灵，却盼来一声叹息。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还定格在诗句中。

盐阜里下河流域有好多梅雨季节的农谚，听听就是一曲雨霖铃：东北风，雨祖宗；燕子飞得低，赶快备蓑衣；猪颠风，狗颠雨。面对传统的雨谚，老天从来仰装糊涂。天气预报倒是不缺雨，报到哪条街哪条路几时几分雨量大中小，然而多为局部零星小雨。有时乌云密布，洒下几滴，落不到地上就汽化。即便落在河面上，也只是半空掉下一个顿号点开一圈涟漪。仰望云层，大幅雨云覆盖，叽叽咕咕要下不下。细细打量四方天边，灰云流浪，不停组合变幻，而云脚齐整干净，没有缕缕桑麻垂下，知道又是一场空欢喜。这几天出梅了，沉重的云终于托不住雨滴。一点二点三四点，五点六点七八点，九点十点连成线！叶子上滴滴答答，窗玻璃上噼噼啪啪。我站在场院，任雨线淋漓头脸，淋湿衣裳。干燥的空气突然变得清凉，禁不住深深浅浅地呼吸。想想往年梅雨季节，那雨说来就来。有时白天，淋漓了心情；有时夜半，浸润了呼噜。麦熟时节的毛毛雨，疯了青草，火了池蛙。最难侍候的是太阳雨，一把小折伞，撑也不是，束也不是。

眼面前的哑雨，没有雷霆伴奏，没有闪电作光，就连蛙也集体静默。虽然省略了下雨的仪式，喜雨的心情没有两样。果如民谚说，梅里西风莳里雨，这雨，迟也不迟。

饱饮一杯天水，芝麻头顶白花节节攀高，私下发育成仁。最得济的是瓜果蔬菜。南瓜伸藤，丝瓜分头，黄瓜开花。清早拉开窗帘，顿时眼前一亮。篱笆墙上叶绿花黄，蜂访蝶舞。园地里那棵柿树枝叶间鼓起了青苞，菊叶鲜绿浓染。斑斑点点梨树叶子回色转嫩，敢于直面旱魃的火龙果，一个个红灯笼外涂一层湿润，越发可人。

莳风细雨，正是种豆的好时节，抓紧哟。黄豆，青豆，豇豆，红豆，种下五颜六色的相思，只为秋天采香的日子。

看天上云雨似乎还在蓄势待发。古语“莳里一声雷，低田拆舍归”。前天己闻雷声，只是哼哼而已，没见电闪。想到秋后未必成涝，心头舒坦多了。

没下大雨，沟河水浅，正好叠坝戽鱼。而遍寻不见沟汊，无法复制少年的夏天。不仅又怀念起汪洋秋水来。比较钓鱼，我更喜欢在湍急流水中淌网，扳罾。

我不能忍受垂钓文质彬彬地玩弄心机。捕鱼的乐趣，为渊驱鱼更贴近自然。

里下河地区从来都是风调雨顺，物阜民丰的。空梅天气则是罕见天象。下开头的雨不会半途而废。梅去莳来，二暑连缀，立秋相继的日子，有好多雨候着呢。记得农历七月二十痴婆娘滂港，那满天的雨呀落进地头河里，一片泽国，湿透黄昏湿透衣衫，湿透了旧日的时光。莳雨候补缺席的梅雨，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美中不足没听到此起彼伏的蛙鼓，在雷霆声里穿行。有句农谚说，梅里不雨莳里下，有雨也是背时雨，言过其实。我以为后一句应该换作：“眉头不似梅里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