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语说过这样的话: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年纪轻轻时对此话有些糊涂,不太能接受。随着岁月增长,再读这古语感受完全不一样。义属于精神范畴,是人的精神层面,道德的认知;利属于物质领域,是人的感官世界,心理的认知。人生在世,其实就是在义利之间抉择转换。昨天行义举,明天或许就以功利当先;今天的功利心明天或可能变成义举;这种变化取决于人的生存环境。所以,义利之间没有截然的鸿沟,一旦条件变化,二者或可以转化。从这点上说,义利是对立的统一,符合物质精神互相转化的命题。
但是,义利可以互相转化,不代表君子与小人就没有区别。通常情况下,君子和小人还是有鸿沟的。即使条件变化,小人完全变成君子还是很困难的;而君子完成小人的蜕变也是不现实的,在他的身上或多或少还留有君子的一些修养的痕迹。举个例子说明。古人十分珍惜友谊,文人墨客尤其如此。在古诗词中留下了数不清脍炙人口的友谊诗篇。李白和汪伦一见如故,临行之时,诗仙大笔挥写: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你看看,就住了没几天,了解能有多少?居然是友谊深过千尺桃花潭水!诗词是需要夸张的,但是,夸不失真。燕山雪花大如席,是有事实依据的,不是虚构;说海南雪花大如席,就是吹牛无疑。可见,李白与汪伦的友谊是正宗的,无虚假,可以放心传播。可以肯定,李白是受过汪伦的好处的,就是利,比如在汪伦家吃住啥的。李白一路下来,吃住多少人家没有资料记载,不可臆测,但是,他只记载了与汪伦的一段交往而产生的友谊,流传下来成为一段友谊佳话,也使汪伦这个不见经传的普通人借以名垂青史。这里功利性已经完全让位于友谊,这种友谊是无私的。要是在今天,汪伦是无论如何也付不起名人代言费的。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阳关是古渭城西的一个古镇,历史上就是一个古战场。秦时明月汉时关,秦砖汉瓦俯拾即是。多少古战场的烽烟都淹没在历史的荒漠中,独有阳关口碑传承。以至于有熟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阳关其实也是荒凉之至,不然,好朋友西出阳关能踌躇不决?出了阳关难见故友,随之而来的是孤独寂寞。阳关成了朋友分别的地域空间标志物,阳关也暗示了志趣迥异的人分道扬镳的道德分水岭。王维是否这段历史地理出名的始作俑者,我不清楚,也没有考证。但是我明明白白地知道,一个普通的古战场如此闻名遐迩,王大诗人功不可没。不过,没有谁想起为王维记功,或者付给他的后人一笔代言费。这和当今的名人代言有着根本的区别。义利的价值取向在王大诗人眼中孰轻孰重耶!
西出阳关,一个人踽踽独行,古道西风瘦马,身怀寂寞,心系亲友,冰心一片。渐走渐远的阳关,是独行客心头挥之不去的情结。或许乡音无改鬓毛已衰;或许玉阶生白露玲珑望秋月;或许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或许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或许闻道欲来相问讯,西楼望月几回圆;或许残星几点燕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或许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或许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生寒;或许劝我早回家,绿窗人是花;或许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或许明月高楼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或许或许或许,够了!或许出了阳关,偶尔遇见一个故人,惶急之际,语无伦次,也无纸笔书写家书,只得凭君传语报平安了,这已经是西出阳关的意外的惊喜了。所以,这杯贵重无比的送别之酒,无论如何也要喝。不图利害,只为友谊。
不像古代的交通通讯不发达,这一去天涯海角,山高水远,或许就是永别。现在的交通发达,信息通畅,地球只是一个小小的村落,送别朋友喝杯小酒,只是履行一个不得已的形式,偶尔邂逅,一笑而已,不久后该忘的也淡忘了。除了离世,绝少有人为朋友的别离写诗作文。空间的拉近,却是友谊的疏远。古人恰恰相反,时空俞远,友谊弥深。即使天之涯海之角,友谊之花也常开不败。
另一个王姓大诗人勃,高声吟唱,振聋发聩: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友谊不因时空的久远而淡化,友谊也不因利害的轻重而变色。摒弃了利害关系的友谊经得住风吹雨打,经得住时空过滤,成色纯粹通明透亮。真友谊也不因时间短促而显其浮浅,伪友谊即使朝夕相处也形同陌路。古语说的是啊,穷盖如故,白首似新。因此,友谊要看缘分的。真正的友谊不勉强,勉强的友谊只会是敷衍,真正的友谊是心心相印。即使文化背景不同的西方民族,对友谊的认识也还是如此。美国诗人朗费罗,在诗歌《箭与歌》中写道:“我把一枝箭向空中射出,它落下来,不知在何处;那么急,那么快,眼睛怎能跟上它一去如飞的踪影? 我把一支歌向空中吐出,它落下地来,不知在何处;有谁的眼力这么尖,这么强,竟能追上歌声的飞扬? 很久以后,我找到那支箭,插在橡树上,还不曾折断;也找到那支歌,首尾俱全,一直藏在朋友的心间。”天才的诗人用插在橡树上的箭和藏在朋友心间的歌,来赞美纯真的友谊,借以说明朋友之情就是心心相印,就是心灵的应答,从而揭示了友谊的特征----彼此默契。
不必在意我借用英国诗人罗伯特.彭斯的诗句作为本文的结尾吧:忠实的朋友,这是我的手,请给我你那只手;我们干一杯友谊之酒,为了那旧日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