腌腊

腌腊是忙年的传统项目，腌咸鱼咸肉，灌香肠是乡村腌腊的传统项目。大概父母崇尚节俭，我家很少腌鱼。比起舂碓拐磨蒸糕蒸馍的辛苦，腌腊是最轻松的活计。过了腊八节，转眼进入过年的节奏，乡村里巷氤氲起忙年的气氛。母亲她老人家在世时，这些事临不到我做。

因为好玩，灌肚肺的活计就让我揽下了。把大板凳立起来，一挂新出膛的肚肺吊在凳腿上，水壶里注满水，壶嘴伸进猪肺的气管里，慢慢注入，直到血水流净，肺体发出苍白发胖。想到这里，耳边便响起一边注水，一手拍打肺体，发出啪啪啪的节奏声。如今的猪下水，猪头猪尾巴肝肠油肚抢手，独独肺子不知其处。但腌制腊肉灌香肠的年务从来不拉下，也自然落在我的手里。并不是我爱吃腌制品，只是传承老母亲忙年的老手艺，似乎老母亲一直未曾离开我。

超市肉案上摆满了被条分缕析的猪肉，后座前夹，肋条里脊，按质论价。统肉要算五花肉贵，也抢手。想买土种的黑猪肉，不太寻见，听说双倍价格呢。猪肉早没有了少年时代的味道，不仅仅是食饱无滋味。现在一家一户圈养猪己经很少，偶尔一头半头，也喂现成的配方饲料。乳猪到养成仅仅三四个月就出栏，都是速成。哪像从前养头成猪，至少要十个月功夫，还算不上膘肥体壮。一家一户开春买回一头十几斤的小乳猪，过年宰杀，图个热闹丰年。粗饲料是自家地里长的农产品。山芋藤、胡萝卜、野菜等纯天然绿色；搅头是麸糠或豆饼。我在县城读高中的年代，还找人到米厂买米皮糠，到豆腐店买豆腐渣，到酒厂买过酒糟呢。猪子吃的讲究，饲料加工的也细作。不仅切细，有泥土的过水，冬天还要加热，一天三顿，按时按点尽心侍候。猪圈前埋有一口大沙缸，野菜山芋藤胡罗卜都要在缸里沤泡发酵。猪圈天天打扫冲洗，少有异味；夏天还给猪圈挂上柴帘子挡蚊虫。主人常常进得圈中，用毛刷刷猪身为猪止痒，猪子也很配合，几刷过后，便侧卧下来，四肢伸直，唧唧哼哼个不停。这般功夫养出的猪，肉腌出来，自然别有风味了。这其中融合了主人四季艰辛忙碌的汗水呢。也用高价格买过黑猪肉，总找不回曾经的口感。肉铺子里一般代加工灌香肠，必须买老板家的猪肉食材，外给点加工费。老板灌香肠自有配方，咸淡香辢口味各不相同。灌好了，只管提回家晒老成深红褐色，收进冰箱，待要食用时切一节片好，蒸熟的香味真不是超市里现成的香肠可比。腊肉香肠味就是腊月的味道，不仅为口味，还为腊月的习俗。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在街市上随意闲逛猪肉案子，寻风问俗。卖对联的铺售吉祥语，炒货摊上香烟喷发，店铺老板热情迎宾能猜中来客用意，食坊蒸馍头的蒸汽热气腾腾。虽说防疫不聚八方宾客，悉心守着百家亲情只为迎春。如此说来，腌腊既是传承忙年的文化习俗，也表达一份生活的好心情，更是把一年一度平淡日子的滋味腌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