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扫帚舞”。进入腊月,习俗上要扫一回尘,把自己居住的老窝清理一遍。古训洒扫庭除,屋里屋外抹抹灰尘,擦擦窗玻璃上厚厚的尘垢。作为风俗,说白了就是扫扫捉捉,洗洗抹抹。
除旧布新,说来容易做来难,尤其是和多年积聚的旧物一下子断舍离。摸摸这个是金子,摸摸那个是银子。除来拣去大都又归拢留置。一件看似无用的物件上,深烙岁月痕迹。
有个放工具的铁皮箱,方方正正,沉沉的。打开盖子,满满的小五金及杂物。各式各样的扳手,活络扳,开口扳,套筒板;各式各样的老虎钳子,尖嘴的,扁嘴的;各式各样的起子,一字口平起,米字口花起,长短不一。特别是一排二十多个不同型号的起字头,还有手枪钻。历次装修剩下的铁钉锣丝挂钩垫圈。一个灯泡,一截电线,一个水笼头也都在里边摆着,多少年了都舍不得扔掉,有增无减,把箱盖子顶出老高。
三列书橱也装得满满当当。除了旧书杂志,就是老旧电子产品,什么BB机,老手机,录音带,老光盘DVD机等,通电都亮,旧日的时光有声有色。
旧信封信纸,年历片,老照片,都留有青春的印记。那些不同风格的书法是从老纲笔尖上流出的岁月证词,表达朋友关系的诚实心声。一大摞奖状证书是经历是历史,是奋斗也是论定。不同年代印发的电话号码薄,通讯录,是社会关系,曾经的朋友圈。
两把老算盘,时刻拨响精打细算年代里的故事。一方绣着海棠花的旧手绢己经辨不出是谁的体香。值得一看的是几本老邮票和退出流通的钱币,浸润着厚厚一层时代底色。
衣柜里的四季旧衣鞋帽,整齐地悬挂叠放着。棉的化纤的,薄的厚的,长的短的,衬的套的,针织衫纺织品,皮革的帆布的,穿不到不舍扔也无去处。质地不错,没破没打补丁,都还双袖一排扣,两腿三寸腰,因为不时尚被归入滞物。
杂乱无章是小车库。什么东西都朝里寄存。旧农具,铁锹锄头钉钯扫帚锈镰刀;旧用具,老板凳,老水缸,老缝纫机,老风扇,老电热油汀,钩秤。原本生活中不离不弃的物件也会失宠。只有筛子簸箕竹扁柴箔子,多年来还在用。看到筛子胸中便溢满一段情怀。老母亲在世时用来打理过多少粮食,多少邻里借用过。父母走时,用筛子盛放祭奠的血食,或许因为筛眼能让光线均匀穿过阴阳吧,我想。
历年扫尘的这天,我总会摸摸这些老物件。也只挪动挪动位置赔个收拾。不在于这些东西有多宝贝,确实是心理上难以破防。
实在是小时候穷怕了,一草一屑舍不得丢弃。总觉得这些滞物总有派上用场的时候。万一用到呢?老话说,家无滞货不发,就是这个道理。至于赔收拾有碍观瞻就随它去了。加之从小就接受节俭教育,一粥一饭半丝半缕都来之不易,不能浪费。贫穷的阴影太深,使得收存滯物的心理根深蒂固。当然也是情怀所至。陪伴自己多年的物事己经变得有温度有情感。像一个知己,收藏在心底,不常联系而不会忘记。大半生养成了怀旧的情结。曾经沧海难为水,艰苦岁月里一切亲历的物事己经长在心坎上,伴随着神经律动。这样的滞思加上日渐向老的滞后,养育了东风无力,吹皱一池春水与卿何干的心态,对于旧物事自然难以割舍,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断舍离。舍得舍得是舍去既有之得,不是舍而后得。老情怀是美好的记忆,心头占位久了就与血肉长成一体,难以剝离。
滞物滯思和滯情,那一样都难以割舍,并且成就了生活的习惯。待客不辞辛劳家宴烹饪厨艺,不能果断地走进酒店饭厅,不想修成远离庖厨的君子,享受一日三餐点外卖的服务。不是舍不得而是内心深处排斥。消费理财观更是天差地别。有点余钱,不敢理财炒股,甘愿接受银行微息,心理上折不起。就说过年吧,一踏进腊月的门槛,就想着蒸馒腌腊,明知没必要,只为赓续绵延忙年风俗。
身体上时代的印记太深,能做的事尽量自己动手,遇事不想求人,享受生活的习惯还没有养成。想要走出自己的影子,须得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