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渔趣

老家靠近黄海滩涂边上，大河小港都通海，沟沟汊汊密布，市场上路边上还常常见到野生鱼卖。价钱翻倍也挡不住我的食欲。回老家小住的期间，隔三差五到市场上踅摸踅摸，享享口福。有时闲逛，看天上流云，默数路灯杆，寻声找枝头的黄莺，撞到小鱼摊子一定会停下来扯几句。偶尔，碰到一两个钓鱼的老熟人，骑电动车，背着鱼具伙我钓鱼，我没兴趣。钓鱼是个纳性子的活计，我耐不住。我也知道钓鱼有趣，否则，也不会有钓鱼比赛了。古人钓的鱼没了，诗句还在，许多还脍炙人口。“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先上钩的是三春丽景；“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明月归”，夜钓未得鱼，愉悦的心境满载而归。即是童子垂钓也能入神：“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钓鱼胜过吃鱼乐，精神上有大享受。

我也有过冒雨垂钓。寒衣针弯成渔钩，井边上钓过桃花朵朵。蓑衣淋漓雨脚，看一双燕子口衘香泥，在茅舍间徘徊。水面上三寸横竹浮子划破水皮，一条草鱼被丝线倏忽拎起，悬空里点亮一串雨花。细细的竹竿度量冷暖的心思，一并被鱼儿咬破。有一回在邻居家的小浅窝里钓上来一条尺把长的鳗鱼，甩进玉米地，腻滑抓不住它。我用中指锁扣时被鳗鱼咬了一口，生疼生疼。牙痕印子至今还留在手背上。

七姨家住海边滩上，我去他家玩。正遇夏天发水，海堤大闸还没造好，海水漫过草滩，一片汪洋。七姨父和村上的汉子们个个手握渔叉在浅滩上漫无目标地寻鱼，我也跟着跑。远远一鱼群破水而来，细浪如梭，便一齐叉过去。七姨父的渔叉被一条鱼驮着疾速远游。待到追上渔叉，竹杆叉柄半浮在水面上。留在叉齿上只有一片亮晶晶的鱼鳞，如一分钱硬币。于是，我也置办了一柄渔叉，没事的时候和小伙伴们一起叉鱼。春夏五月，沟河两边长着茂盛的芦苇和菖蒲，中流一条数米宽的水道，水草密布。黑鱼产子才三五天，领着一躺小鱼秧晒影。时而上浮时而下沉。透过浅浅的水皮看到一长溜黑影缓缓游动。黑影下一定有条护航的鱼妈妈。目不转睛看着它浮上水面时，一叉笃过去，正着。可怜的鱼秧子四散奔逃。而鱼叉及叉鱼的人，都没有觉得残忍。

秋冬天里捣闷叉。在沟河边芦柴根菖蒲脚下乱戳一气。小半天，局气好的也能捣个斤斤把把，一顿小煮不是个事。夏秋之际，沟河岸边常有人肩扛鱼叉，歪戴草帽，裤脚卷得一高一低来去巡迴，时不时地伸叉向河沟苇莆根下乱捣一气。偶尔有一条鱼在叉齿上摆动，也不取下来。浑水摸鱼己然深冬时节，柴根菖蒲根脚下，是乌鱼、昂嗤、虎头鲨藏身之处。但我置办不起皮裟。再说，穿着皮裟背着鱼篓，手抓一根木棍，像一个水怪，我不喜欢。

夏天发过大水之后，叠坝淌小网比扳罾还要省力享受。还有小猫咪跟着我一起守渔。见有鱼虾吃流，小猫咪弓腰一个踮步，嘴巴里一定叼着一条小鱼。

我最喜欢戽鱼，不限季节。看中一个陈沟头子，水色浑浊，有水草摇曳，肯定有鱼。叠坝，捆个水桶或者笆斗，一边系两根长绳，两人像摇秋千一样戽水。不要小看两个人的力量，不停地戽，也能撤动水流。快干时，在笆斗塘前水道中栽上小箔子挡鱼。鱼到箔子口一刻心情也高潮叠起。一趟白花花的草鱼扁鱼餐子鱼，领着草虾，顺着一系涓涓细流乖乖巧巧地游进箔子口，被捧进竹篮，不久成了出水鲜的盘中餐。还不到撤退的时候。淤泥深处或有埋塘乌呢，运气好还能搜到甲鱼。仔细踩踩摸摸，用鳗鱼鐐左右滑滑，逮住一条，没头搭脸溅的淤泥。

我喜欢吃鱼，尤其煮鱼咸，忘不了的鲜美滋味。最好在鱼锅里放些青黄豆或者花生米，甚至小咸菜。寒冬腊月里的鱼汤汁结成稠稠的鱼冻，那口味！但是人工养殖的家鱼，有淤泥气息，不如野生鱼出水鲜，于是，禁不住的少年渔趣时常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