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

一个丫巴里一个节。清明过后，草树绿植等都进入拔节萌蘖期，免不了节外生枝。领头的是麦菽。为了结穗，麦杆设计成中空柔软，即使遭遇风雨倒伏了也不会折断。待到风停雨霁，旭日放晴，立马挺身站立，忙着灌浆充实。麦浆不能凭空而来，由麦子自身各部的精华血脉凝聚而成。中空好把身体内的精华转化成淀粉运输进麦穗。麦子从拔节到灌浆，一直默不作声。不似蚕豆节外生枝，在每一根新生的枝条上挂一盏灯，像眼睛，注视着自身发育。

油菜拔节叫做窜苔。菜苔在清明前后的某一夜晚于暖气氤氲中冒出菜心，顶着两片嫩叶，宛如小女孩头上的蝴蝶结。金黄的油菜花绽放开来，忙煞了采香的蜂蝶，待到儿童紧急追赶时，匆匆淹入花海。因为头顶花冠沉实，菜苔拒绝中空。窜高好像一夜的事。初生的菜苔身材高挑水灵，皮薄肉嫩骨脆。宁折不屈，一遇外力就断，而且断得干脆利落，切口齐整。看得见的水嫩实在抵不过，撕了皮咬一口说不出的清爽，渗透暮春的甘甜。也不过几日功夫，苔皮就发育成韧带，肉也凝为经络。再想折断它可不那么容易，有皮扯连，折而不断。

藤蔓类的瓜，丝瓜、黄瓜、苦瓜以及佛手瓜，用伸藤的方式抜节。新藤头上冒出数径青嫩触须，高高昂着，等待一阵风吹将它送到够上缠绕的目标。篱笆墙，晾衣绳，窗户框，一旦搭上不再松手，在节杈之中迅速生出瓜妞，开花，吸粉，发育，成型，直至瓜熟蒂落。

池塘内外，芦苇和竹子前世应该同宗。虚心，窄叶，节杆。水陆两栖的芦苇，尽管心虚，却能经得起一只蜻蜓起落。芦苇荡是水鸟栖息的迷宫，蒹葭苍苍里面躲藏着十万伊人。天生虚心，芦苇格外注重自身的节，有一节像一节，节节分明不含糊。直到重阳，虚心里放出本色芦花，丰富了秋色。

竹子凭借拔节出生。竹笋用尽洪荒之力，一夜破土，一举成功，石块瓦砾压它不住。抜节之后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只一夜间就能窜高几十厘米，噼里啪啦长高的声响仿佛听得见。先长竿子后出叶，节外生枝是竹子天性。待到竹叶青青，一幅图画就此长成。新竹的表皮碧绿水滑，散发出旺盛的青春气息。拔节不几天，竹皮变厚变皮实，手指再捏就捏不瘪了。风来，弯曲成一张弓；风去，弹回到原位立身。不过经历几天世面，就变得聪明起来，以屈而求生。竹心虽虚，营养全力打造竹节，竹节处甚是结实。竹的用途实在亲民，和芦苇一样，居家过日子随处有竹器相伴。竹竿、竹筒、竹篮、竹板、竹筐、竹杠、竹编、竹排、竹楼、竹篱、竹笼、竹筏、竹榻、竹席、竹笠、竹笛，司空见惯，不要太多。竹子不仅与生活息息相关，更是造就汉文化的鼻祖。信手拈来的成语就有：胸有成竹，势如破竹，罄竹难书，竹篮打水。还有，令人难以忘怀的青梅竹马哟。

之于说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应是文人骚客借物说事罢了。门对千棵竹，家藏万卷书，竹与书原本同宗。竹子天生得文人雅士青睐全凭有节。四季常青才有竹报平安；中通外直，象征刚正不阿，虚怀若谷；生而有节，用以传递高风亮节。

草树麦菽绿植拨节之后，天也被顶高了，于是有了顶天立地，夏天悄悄降临。鸟声，蛙声，蝉声也像拔节似的拉长。井台上的月光，门楼上的阳光，都拔长了。鸟语纤细，蝉鸣苗条，鸡啼悠长。万物拔节的季节真是个美，入目粉眼生鲜秀色可餐。果真没了节外新生的枝叶萌蘗，生活何来多姿多彩。节外生枝是土地生长出来的，是万物成长的途径，青春洋溢的标签。有了节外生枝，才有春夏天草树葳蕤，花繁叶茂，才有生活中的五谷丰登，竹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