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一个不算节日的民俗。老家风俗,要带出了门的姑娘回娘家吃猪头。姑且不论风俗的来龙去脉,也不说猪头肉到底有多宝贝,娘家人这份客气足以使出嫁的姑娘们心暖。正月才回的娘家,千断万断,断不了娘家路。
使人心暖的还有老家人来客烧茶的风俗。新正月里,无论你路过谁的家门,大门敞开,主人小跑着迎出门热情地招呼道:来家坐坐,烧茶吃。
亲切的招呼冒着腾腾热气,没有丝毫敷衍。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赶忙对主人道一声万事如意。不是特别忙,大都选择接受主人的邀请入户聊天喝茶嗑瓜子。
烧茶吃,相当于一声新年好,但比新年好更有内涵。平时限于亲友熟人,新正月里,礼及所有路过家门口的人。一句烧茶吃,洋溢出浓浓的亲切,听者心中滋润绵绵。
正当我的少年时代,烧茶吃还真不是一句话那样轻飘飘的,客气话也得兑现承诺。客人引进门,男主人忙着拿瓜子或敬烟,女主人则赶紧去烧茶。烧茶吃不是如今泡杯茶叶这样简单。吃茶其实是吃茶食。寻常人家过年的茶食无非是腊月里蒸的馒头和粘糕,炒点花生瓜子。极少数讲究人家会切点炒米花生芝麻糖。买的大糕糖果是准备给亲友尊长的拜年礼,属于定制品不能拿出来待客。
来客烧茶是老家人待客的传统。平时来个亲友也烧茶,多数人家煮一碗摊饼。尊贵的亲友到门,女主人会在煮摊饼里打两个鸡蛋撇子。女人生小孩请客吃三朝饭,招待送月礼的,泡一碗馓子,馓子里撒一匙红沙糖。男婚女嫁喜事煮汤圆,一对新人吃了汤圆还要上枣子茶,送亲的和轿夫只上汤圆。一碗六个汤圆不作兴吃光,得留个双数压碗底。我有回帮一个发小去新娘家驮嫁妆,吃茶吃快了,碗里只剩下3个汤圆,急中生智把一个汤圆一夹两瓣冚朝下才凑成好事成双。
不似如今烧开水方便。茶吊子,热得快,电水壶,电茶几,电茶柜,纯净水。三五个水瓶排队候着保供开水。那时候的农户家不烧煤球,没有电水壶,更不谈煤气。家家户户草灶。晴天还罢,软和草着个火烧棉花杆子树枝等熬火的硬草,一会儿茶便煮开了。碰到阴雨雪天,引火草转潮润渍,迟迟地点不着个火。锅腔里盎烟,鼓起腮帮子一口气一口气吹火,轰的一声着火了。来不及缩头,火舌就舔上头发眉毛,鸡毛焦味立马烹出来。大烟小气地半天才把茶水烧开。新正月来客烧茶,在黑铁锅里放层竹屜,竹屜下烫粘糕,竹屜上烀包子。茶食端上桌连三赶四催促客人道:尝尝点心,尝尝点心。大概是铁锅上的锈迹没有刷净,水面上漂一圈煳蚂蚁,茶碗里也漂浮一星半星煳尘。客人轻轻嘘一口,把煳蚂蚁吹开。拿起一只包子一掰两开,半边放回盘子,半边入口品尝,连声夸赞好吃好吃。女主人脸上可掬的笑容犹如馒头上揪出的花。烧茶吃说来容易,吃到嘴还真费周折。那时候少有人家有茶瓶,水瓶多金贵,细竹篾编的壳,万一打碎了心疼的。烧锅草不丰富,天冷也不烧热水,锅井汤罐里有温吞水,能应付早晚洗脸。不是头疼伤风不舍得烧茶。听说谁家烧茶了,会有人笑说,看把个相公老爷客气的。
家乡烧茶吃的风俗,淳朴无华,是祖辈传下的待客礼,早己浸润了人心。孝悌人情,民风在一碗茶水里煮得热气腾腾。比较古赵州人“新到吃茶曾到吃茶,若问吃茶还是吃茶”的故事,老家人来客烧茶的风俗也是渗透厚厚一层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