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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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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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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半家户

半家户不是一个规范的词语,只是地方上对居住在农村家里有人拿薪水吃供应粮人家的俗称,计划经济年代的农村里较为常见。我的老父亲是40年代参加工作的老教师,持定量户口,拿薪水,吃供应粮。老母亲有个裁缝手艺,三秋四夏忙活季节里偶尔参加些集体劳动。我们兄弟姐妹5人接着力地念书,哥哥姐姐们假期里也做些农活。家中没什么壮劳力,地地道道农业户口,土生土长的半家户。

老父亲是定量户口不分自留地,家里的地看上去小好多。单独看分把自留地用处有限,与全家人自留地扯起来用,长些粮油蔬菜果树便好安排。擅长刨菜园做点小生意的人家,多个分把地长蔬菜,天天见钱,人勤地生宝。

麦子、水稻、玉米、豆子属于主要口粮,严格按户口分配;山芋萝卜的分配宽容得多。花生芝麻绿豆之类的副食品,名义上按户分配半家户还是略微少一点。年终分红,因为缺了主要劳动力,半家户基本上要贴超支户标签。超支户一年超支也不过几十块钱,上百的很少。但一个工日几毛钱的年代超支几十上百块钱足以令人吃惊。生产队集体经济主要靠经济作物棉花卖钱,条件好的生产队搞点副业,如粮油加工厂,豆腐粉坊。饲养的生猪基本上过年过节宰杀分肉,毫无疑问按人口。

分烧草不严格按户口分配。一个门户一烟囱,反正要起灶。分草一般不动秤斤斤计较,估估而已。棉花玉米麦子的桔杆是烧草,各家各户自去场头田头挑,有时也指定社员挨门逐户去送,保管员记个花账。生产队沟沟渠渠边上的芦苇杂草,树林树枝,放在冬闲时节里刈割修剪。这些都是熬火的硬草,抢手的货。尤其是芦苇,叠出齐整的用来编箔子砌屋打笆金贵着呢。年终估草就是生产队长和会计加上贫协主席三个人行使权力的好日子。看看柴草树枝的盛衰程度,按户跨跨步子就分配了。熟能生巧,出入不是太大。队长心里有数,谁家关系亲近些,柴草就分得密集些。分到半家户,少跨几步就是。有时想事想岔了多跨几步巡又退回。不管怎么说,烧草一般不够烧。秋冬天闲,半大的孩子老人总要外去拾草。竹笆子路边上划,地头田边拔巴地梗,远庄田小沟里割蒲草蒿子杂草,大田里拔玉米根。天天拾柴火焰高,一秋冬下来,门口草堆远远就能看见。谚说,要知家中宝,就看门前草,草堆是农户人家持家的标签。吃陈粮烧陈草被视为一家农户的荣耀。一个青壮男劳力一年也就苦三百来个工分,折成红利又能有多少呢。有趣的是农村人只算纯收入账。吃粮烧草不花钱,自留地、屋基地也不花钱。

半家户在当地还是有些体面的。家里有个拿薪水的,平时手里活便得多。可能是个老超支户,却从不拖欠超支款,省得会计入户收账。家里有人拿薪水,不论工资高低,平时生活质量要匀称得多。鸡生蛋自家吃,煮、炖、炒,随意,就是不去卖钱换油盐酱醋针头线脑;大小节刻还去剁块肉,称二斤豆腐百页茶干或者小鱼烧烧煮煮。家里常备少许烟酒茶叶,来客不为难。定量户口一个月供应二十多斤米。纯吃荒粮的年代有点米掺和着感觉不一样。后来旱改水长水稻了,米的身价才变得普通。更为奇的是供应碳球。虽然不多,但比纯农户多个碳炉子的优越感还是很强的。阴雨大雪天气里,着炉子烧碳,一屋子里暖和和的。偶尔煨个猪脚爪,香味瞒不过左邻右舍。

其实,半家户优势不在米和碳,好在人脉关系上,处人容易,熟人比较多。老母亲靠一台缝纫机,年头到年尾给人做衣服,缝补人情。邻居亲戚家姑娘小媳妇常来自己动手补个补钉,打双鞋垫,抽个缝。我从小就穿机制衣裳,没穿过大腰裤子对襟褂子,发小们着实羡慕。老父亲在县城教书,熟悉的人多。79年我复习高考,在房间四围墙壁上挂满中国地形图,山谷河流平原,花花绿绿的,像间作战室。我在地图前来回踱步,不时用铅笔在图上点点划划,胸中布局无限丘壑。而这些地图就是老父亲找人弄来的。几十年来,这些地图也不知去了哪里。在一张本县地图上,沿着花花绿绿的线条,我很容易就找到了葬着双亲的墓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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