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请工曾经是盐阜地区人熟悉不过的一句口语。时过境迁,己经多年听不到了,代之而起的是钟点工,临时工,百度上竟然也搜不到打请工词条。
几天前,家里小水泵漏水,打了几个熟悉的水工电话都说没空。这年头水电工百般吃香,即使一个三脚猫手艺也闲不下来。晌午,总算把邻居陈七爷的长兄盼来了,老爷子做了大半辈子水电工,年过花甲还是忙。刚刚把水泵拧下来,还没来得及修理,原来卖我水泵的水工也到了。于是陈大爷让下了话计。爽快地走了,没收上门费,给他香烟也不抽,并说邻居家边的不能那么生分。这让我感叹,禁不住想起了打请工的年代。
六七十年代的乡村,流行打请工。谁家砌屋造舍了,找好领作的大师傅,类似于如今的包工头,笆瓦木工房主不必操心的,这些大工做的是技术活。他们是从十几岁拜师学手艺,经历了至少缴纳三年学费才独立靠手艺养家糊口的人。只要不是全包工,小工则由房主自己安排。男人做男人的活。挖土运坯,搬砖弄瓦,和泥灰。每天十来个壮劳力之外,灶上烧煮洗涮的人多是住庄合邻的大嫂小媳妇。请来做小工一般只一天,做两天的是关系较亲近的人。小工完全是打请工。即使大工师傅,结账时也主动抹去一个工日算请工,表示乡亲的人情。
打请工一般有求必应,家主打一声招呼,没有不来的。平时关系一般的逢到打请工也不推辞。万一有分不开身的事,就后延一两天。打请工虽然不要报酬,一天三顿加一顿节晌饭是必供的,四菜一汤,还有人手一包二三角钱的香烟。房子造好了,再请来喝一杯收工酒,大家吉祥。
一年一度有稼有穑,最繁忙四夏三秋,家家户户忙得晨昏颠倒,吃不攀跑不攀,不管男女老少,没一个闲人。碰到阴雨天气收收割割,抢收抢种,谁家缺人手了,左邻右舍只要有空,自带工具,不计天时长短,也不必招待茶饭。都是种庄稼的行家里手,来了,用不着主人安排。见眼生勤,像熟悉自家的活计一样。来的时候不打招呼,走了也悄无声息,满满当当的乡情邻意心照不宣。每个人都知道,谁都有个着难的时候,万一落自己身上,别人也一样不请自来,出手相助。
偶遇谁家撞上天灾人祸,无论大事小情,乡邻闻讯即来不用招呼。来了能做什做什么,绝对服从家主安排。尤其村中谁家老人了就帮着端茶送水,洗锅抹碗,忙这忙那的一如自家的事。人来了感觉随行,说话的语气也含三分悲伤。摊到集体分配的杂工,恰巧遇到有事无法到位,向谁说一声,一准来顶班。常见的如秋夜场头打更。不过睡一夜觉的事,自家床上睡也是睡,场头草垛里也是睡。而在新鲜的麦秸稻草垛里更容易入睡。晚风轻拂,草香沁脾,浩月繁星,萤火闪烁,梦的底片上印满美的乡村风光。我高中毕业那一年,就给县城做医生的邻居家山墙刷过沥青;发小娶亲我骑自行车帮着去他丈人家驮过嫁妆呢;帮人家砌屋造舍做小工更是寻常。读大学之后,参加工作至今只到退休,再没有机会给人家打过请工,真有点怀念那些温馨的日子。
打请工比打工多一个请,也就多一分人情,亲情乡情友情。这份人情也是自己播种的,诚如一粒粟与万颗籽的关系。亲望亲好邻望邻高,互帮互助,彰显与人为善的品质。果真事事钱当先,必是人情寡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