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止咳服用过枇杷露,一直记得枇杷味,没见过树长什么样子。上大学读归有光《项脊轩志》的结尾:“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己亭亭如盖矣〞。融情于景阴柔婉约,但还是没见过生长着的枇杷树。直到工作以后,才在校园沿河绿化树林里遇见了活着的枇杷树。枝繁叶茂,寒冬时节形似琵琶的青叶也不凋谢。苏北黄海沿途的常绿植被本不太多,枇杷树耐寒长绿的本性令我埋在内心的敬意油然而生。
20多年前,我搬到新家。一楼带个向阳小院。我想栽棵树点缀一下环境。首先想到枇杷树。赶集买了一棵树苗,笔直单杆上没有一片叶子,芽头从树皮的折痕里钻出。我不谙枇杷树栽培特性,也不知道能否成活,更不知道会不会结果。这些都不重要,要在实现我亲手栽植一棵枇杷树的夙愿就行。不过,卖树苗的果农信誓旦旦,枇杷树不娇贵,见土就生须,二年挂果。还说他卖的枇杷树挂果多而壮硕,蜜甜蜜甜的。春天,万物复苏,生气盎然。一棵小树苗的生机都在返青的表皮上写着呢。到家,按果农的交待栽植,略略浇点水,覆上干土踩实也就完事。其后任其自然生根发育生长。诚如果农所说,第二年秋天果真就开花,来年夏天一树枇杷黄灿灿煞是喜人。我的喜悦溢于言表,独自嘟囔道:果之农不余欺也,不余欺也!
五月里,枇杷树叶子油绿油绿,给我的小院子平添一份生机。树冠像伞撑开,不时有小鸟栖息并留下一言半语。秋十月,枇杷树开出绿白色暗花,一撮一撮的,不注意看以为结成个小穗。枇杷树的花期真长啊!秋来,花开;冬去,花在;春半,花方褪色。清明了,枇杷在花蒂上坐果。谷雨时节,每一颗花蒂上结出一个青绿色的小豆豆。枇杷果生长速度风快。两三周功夫,小绿豆就发育成了大玻璃球。那个嫩绿,水灵,园润,活脱脱一个青玛瑙。每次进出家门我都要驻足看一眼。小满日暖的天气里,枇杷进入成熟时。一树金黄的圆果,像一树闪烁的灯谜。数米之外,能闻到诱人的果香。咬一口酸酸甜甜。凉凉爽爽。遇到虫害泛滥的年份,枇杷树挂果减少。不过,留下来的果子因为营养充足而更加壮硕。
江淮一带枇杷与麦熟几乎同期。五月中下旬,枇杷果的外皮由青绿日渐转为鲜黄。枇杷成熟的几天里,野外枇杷树下总见有人采摘,多的成钵成篮。这个时段,桃还青,梨小如弹子,紫叶李才涨红脸,石榴穿着红裙聚拢阳光。只有枇杷,黄了。那是金灿灿的黄,一种明媚富贵的黄。一棵枇杷树总挂着一树戳眼的风景。路过,总也忍不住掏出手机拍一张。不用吃,看看心情也甜。野外的枇杷果实虽小,口感却不一般。这到底又令我想起老家庭院那棵枇杷树来。树干粗壮,树冠枝叶繁茂。五月底六月初,一树黄澄澄的果子,又大又圆。高大的树冠长出围墙,寒冬腊月里总有人来采叶摘花熬茶饮。几年前搬家留给了新房主。当年冬天我再去时,树不见了。新主人说太遮阳光,刨了。我连声说可惜了可惜了!房主却说,她不喜欢枇杷的酸甜。一人一口味,众口难调。
枇杷树生长不挑剔环境。末秋打花苞,初冬开花,仲春结子,夏初果熟,独占四时之气。历经春夏秋冬四季轮回,寒暑交替。日月赋予枇杷树精华,难怪枇杷不仅是水果,还能生津止咳。
仲夏时节,阴雨绵绵,青草池塘蛙鼓,雨线穿透梅香。一句梅子黄时雨的画幅始终不得要领,更没有亲手采摘过梅子。倒是枇杷树,园林里,行道边,庭院中触目皆是。随意采摘,任人品尝,美好的感觉久久萦怀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