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出梅了!早上的天色仍然有些混沌,云团深浅不一,阳光不脆。但总算是出梅了,近一个月湿漉漉的云,湿漉漉的地,湿漉漉的空气真是受够了。入暑以来,气温一直在30度以内,夜里不盖被凉嗖嗖的,开空调大多只为除湿。一言以蔽之,四周天象都浸在水里。今天出梅,昨晚的天色开始变得明朗,阳光恢复应有的爽肤。于是,赶早凉去公园听蝉。
方方正正的小公园没几个人,还是习惯早起的几个老年人,每人与一个健身器材较劲。我甩一会儿腿,拉一阵上臂,坐到小石桥栏杆上听蝉。
桥头一排十几棵老柳,皮粗枝繁,垂条纤细。景象四月最为入眼。绿烟环布,黄鸟飞进飞出,婉约的静美真不忍惊动。暑天里,柳枝里纤细的鸟语从枝叶间挤出来,音色满满的柔和,听取的是宁静。梅雨初讫的季节里,最美的当是新蝉嘹亮的歌,悠长明脆,把五脏六腑内久积的尘垢全数穿透。
才出梅的天光不太爽朗,风吹皮肤上还有点湿。遭遇大半月的梅雨,只怕新蝉的嗓门还没十分圆润。不管它,耐心等吧。果然,坐上石栏杆不一会,有蝉忍不住发声。确确实实是蝉唱,宣告我的担心多余。
一声长响从柳枝间流出,长调不够连贯,中途还几番断续,似乎蝉的嗓门开成撮口。小石桥下是一沟静水,塞满披头散发的柳影,清灵灵,轻盈盈,浮现出一沟宁静。我的影子也淹在水里,大致的轮廓清晣,白头发隐隐约约分辨不出来。
一声蝉唱叫来了久违的暑热。感觉到了暑天的气息,暑夏的氛围瞬间围过来。什么感觉?爽!身上略略燥湿,黑籽红瓤西瓜啃一口,津津甜甜。一块棒冰,剝去包装纸,竹棒在口中升缩进出,吮吸声说不清是冷还是舒服。又一个猛子扎进河水,双臂用力划,双腿使劲蹬,屏气凝神地游。忽一把抓到一个硬硬的壳,有点戳手,心中暗喜,憋不住出水吐纳。一只螃蟹被死死抓在手上,伸着双鳌。
断续的蝉鸣送走久久的寂静。小镇人稀,小公园无比寂静。一声雀鸣从头顶飞过,落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又飘逸地落进秧田青玉案。青更青,绿更绿。那般纯粹。雀鸣落进浅浅的水田中,惊醒一只夜宿的白桩鸟,拍拍双翅迁飞百米之外。白桩飞的姿态真是悠闲,像一片白云浮风,始终在秧稍上一两米高处滑行。起飞时先拍翅膀,落下时长足先伸。轻盈轻巧,助我识得一个叫翔的汉字,心上的律动随白桩缓缓飞止。
蝉歌唤回我驱驰久远的童心。一根细长的竹竿梢头,抹一圈稠稠的面糊,循着枝头蝉歌伸过去。那只拇指大小的蝉,贴住树干,起劲地抖动薄薄的蝉翼宣示抖音。抹着面糊的竹竿轻轻松松指点蝉翼,蝉歌在一声凄厉里中断。曾经一直以沾蝉是童年的游戏而沾沾自喜。多少年后,才知道这是古人传下来成熟的技艺。庄子笔下有个承蜩的勾偻丈人,立身像橛株拘;执臂如槁木之枝。孔子赞其用志不分乃凝于神。
让人明白凡事专心致志,排除外界干扰,勤学苦练并持之以恒,就一定能有所成就,即使先天条件不足也不例外的道理。
正冥想处,树缝里穿出嗤溜一长声,带走我童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