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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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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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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窑工

土窑是七十年代一村一队农民自己盘的土窑,手工制作砖瓦坯,人力挑夫装窑下河,下河就是凭人力挑砖瓦上船。土窑砖瓦烧熟了,洇水冷却后出窑青砖青瓦。青砖砌的墙虽然说养眼,不如轮窑的机制坯红砖结实。砌屋造舍还是喜欢用红砖,上计划不好买,土窑烧的青砖青瓦一直供不应求。

不像轮窑的工人按月发工资,土窑工都是本村本土的农民,长得敦厚结实,能挑动300来斤50块砖坯,年终按工分分红。

土砖窑远看像一大土堆,又像老人戴的无舌帽,更像路边一堆干壳的牛粪。土窑穹顶大门内有两三米宽四五米长的过道,连接窑塘,方便装坯运进草料,窑塘上开有火门。烧到一周左右,从火门看窑内的坯,融化了似蛋黄。熊熊烈火狂欢,夹在砖坯中的碳屑闪烁其词。大门外侧修筑一道米把来宽的盘道通窑顶,其下开洞,称之为二门,供洇水装窑出砖。

高中毕业后的前二年,生产队长安排我去大队窑厂当了一名土窑工。

笃砖坯的木斗子做成汉字日子,一斗放两块大砖坯。黄泥兑水反复铲熟得不硬不软之后,全凭手工操作。砖斗放在作凳上,抓半把草灰撒在木斗底,像做馍头桌面上撒上干面,防粘。砖坯光滑美观,烧出的砖头也体面。笃坯时,双手十指并拢指尖相接,曲成弧度,从铲熟的烂泥堆自上而下切下一鞠烂泥,用力笃进木斗,用竹片刮子自外向内刮平后,顺势将木片在砖斗上用力一敲发出笃的一声响。这一笃一举两得。既甩干净粘在竹刮子上的烂泥,又敲松了泥坯与砖斗的粘连,方便倒坯。一列两块坯横竖成行,交由太阳晒,赶上阴天下雨,拿草帘子盖好。看砖坯将干未干搬着不变形,可以上架了。斜立着码成花格,留下拳头大小的间隙穿风透阳光,砖坯码子头顶上苫好草帘或芦蓆防雨。我们称制砖坯叫笃坯,模声而形象。笃砖坯只要手熟,属于土窑工中最轻的活,多由小姑娘小媳妇们上位。年轻小伙子,长得敦实,就该挑坯烧窑洇水,凭体力玩个心跳。

挑砖坯的砖络,同砖头一般长的正方木框,上系四根麻绳做系。木制小扁担一米长短,扁厚结实,一担砖三百来斤不见微弯。拾砖的活并不轻松,用抓砖的铁夹一手抓四块端放在砖络上。出窑的时候,灰尘扬溢呛得不像个模样。

洇过水的砖瓦是青色的。窑烧得差不多熟了,熄火。把二门大门用土坯砌封。紧接着就洇水,昼夜不停。从河里担水走过大门步步蹬高迈过二门蹬上窑顶。四周摆有数只水缸,小半截埋在土里。缸底有三两个指头粗细的小孔。水从孔里缓缓渗进窑膛,热汽四散。洇水的得保证缸里水满压力不减。水洇得均匀,不断热汽,砖色才青靓,声音也才和融。洇水活计不算重,单怕冬夜滴水成冰,二门坡道有冰冻,一不小心连人带水桶滑下来。当窑工的小伙子都练成了金刚之躯,没听说过有谁跌断骨头,鼻青脸肿的事也只是偶尔。

十几个窑工虽是本村人,吃住在窑厂。丁山管烧饭。早餐稀饭,烀山芋,烀棒头,四季瓜蔬都是窑工闲下来侍弄的土产。窑工的体力支出太大,总设法弄点干的垫底让腿脚不发软。中午干饭,窑工各自带粮食。一菜一汤,豆腐卜页,瓜茄豆角而己。窑上还养了两头猪,逢年过节宰了辣馋。集体生活不富裕,赚个和睦融洽,顿顿有笑声作点心。

无锡下放的陆知青,在窑厂算是一道风景。常年穿一条劳动布牛仔裤,裤脚不过脚踝。或许是受洇水启发,冬天冷了不想起夜,他就把床席扒个洞,铺下放一个木桶,让老窑工们嘴边多了个话题,几十年忘不了。

窑头老黄,名保朝。窑工常当笑话问他,到底保的哪一朝。老黄不生气,满脸堆笑,眼咪成一条缝连说,请生请生。他是老贫协主席,我很少见他做办公桌。他挑不动砖担子,闲下来就码砖。有谁不在场地,马上大声喊过去,不厌其烦地喊。砖窑建在运棉河南岸的树林里,老黄一声一声喊过去,风声应回来,麻雀熟悉他的声音,飞来飞去呼应。

窑师傅姓陈,常年烧窑看火熏成红眼,整天像没睡醒。听说他是外乡人,烧窑手艺家传的,本事是装坯看火。他码砖有讲究,人字形的间隙,均匀有致,横竖成行,周边弧度过渡自然,有如一阙和谐的长调短曲。间隙均匀,火力才均衡,火色才好看。经他看火的砖瓦,色泽青灰均匀,少有深浅斑驳。窑胆位置的青砖取出来像一块方方正正的青玉,敲一指头叮当脆响。我帮陈窑师烧过火,只是向火门内叉叉火草,看火色没有那个眼光。问他答曰没什么没什么。

我的记忆深处还有一个泡。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帮忙陈窑师叉火草。一个做坯的池凤姑娘也在,东扯西拉有一句没一句与我答腔。静默的天空,星星眨眼,听远庄的狗叫。风过耳朵边,田野里漫过一阵一阵秋熟的香味。第二天晚上,星星没出来,狗也不咬,只有微微风轻轻吹过。池凤没来。陈窑师说她回老家嫁人了。男人也是个窑工,是个师傅,大池凤二十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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