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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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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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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哭泣的女人

那是一个北风呼啸的冬季。有一天,快下班时,娉娉接到小刚的电话,约她到老地方见面。当娉娉踩着积雪,忐忑不安地来到那间咖啡馆时,一进门,就看到小刚正坐在他俩经常坐的靠窗的卡座沙发上。他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喝着咖啡,时不时地瞟一眼落地窗外的雪景。见娉娉来,他并没起身相迎,只淡淡地问了一句:“还是喝拿铁吗”?娉娉一边轻轻地“嗯”了一声,一边脱下黑色呢大衣,挂在卡座旁边的衣帽架上,坐下来。小刚随即转头高声喊道:“服务员!一杯拿铁!”

娉娉坐定,心里有点打鼓,但脸上挂着微笑:“小刚,今天怎么这么闲?你不是忙得没时间见我吗?”,小刚面无表情地说:“找你有事”。

咖啡很快送过来了。娉娉呷了一口,有点苦,她赶紧放了一块糖。其实,娉娉以前喝咖啡是不放糖的。

小刚仰脖喝了一大口咖啡,直截了当地对娉娉说:“我们分手吧!”,虽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是,当亲耳听到小刚说出这句话时,娉娉还是觉得很突然。她接受不了!她忍住泪,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小刚不耐烦地说:“为什么?因为我不爱你了!”不等娉娉回答,他又接着说道:

“以后我们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他站起来,一字一顿地甩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请你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然后,丢下娉娉,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娉娉呆坐在那里,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她趴在桌子上,任由泪水簌簌地往下淌。三年了!三年来,她的一颗心全在小刚身上,小刚也不只一次地表示非她不娶。三年来,两个人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言犹在耳,就这么结束了!三年的爱情,她一心一意,付出了全部的真心,就这么结束了!就这么结束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娉娉和张强的认识很偶然。初夏的一天上午,娉娉去银座大厦28楼的一家公司办事。进了电梯,她刚要关门,一个小伙子一边跑,一边喊着:“等一下!等一下!”。进了电梯,小伙子忙不迭地向她道谢。她打量了一下小伙子: 一身笔挺的藏青色西装,与暗红色的条纹领带和雪白的衬衣,搭配得刚刚好。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看起来很帅气,被阳光晒黑的皮肤透着健壮。娉娉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到了28楼,娉娉和他同时走了出去。世间的事竟然这么巧,他俩居然是到同一家公司去办事!办完事出来,娉娉在等电梯时,他竟然也办完事出来了。他俩相视一笑:好巧!于是,两人交换了名片,就这样认识了。

后来,张强便频频约会她。见过几次面后,她看出了张强的心思,便有意疏远了他。那时候,娉娉和小刚正处在热恋中,心里满满的都是小刚,哪里装得下其他人呢?

现在不同了。小刚为了别的女人,把相爱三年的娉娉抛弃了。娉娉一想起小刚,心里满满的都是痛,都是恨啊!所以,当张强再约她时,她不再拒绝。而张强呢,也知道了娉娉与小刚分手的事,于是加大了追求娉娉的力度。

张强忘不了电梯偶遇娉娉的一幕。那天进电梯后,他只顾道谢,并没仔细端详娉娉。而办完事又在电梯门前偶遇时,娉娉一袭黑色连衣裙,站在那里,就像一幅油画,她端庄高雅的气质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这一眼,他便喜欢上了娉娉。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吧?

随着交往的深入,娉娉知道了张强的真实身份。其实,张强是一家防盗门生产厂的老板。别看张强年纪轻,他的工厂在圈子里却是小有名气的。厂里生产的防盗门很受市场欢迎。张强的聪明才智和勤奋,也给他自己积累了不错的财富。这些,都给娉娉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娉娉虽然对张强印象不错,却怎么也爱不起来。不爱他却要接受他,娉娉心里其实有过挣扎。但对小刚的恨和报复心理占了上风,她要让小刚知道: 我也可以爱别人不爱你!而且,我现在的爱人处处都比你强!

半年后,娉娉和张强举行了盛大的婚礼。豪华的婚礼,极大的满足了娉娉对小刚的报复心理。

婚后的日子是平淡的。白天,娉娉依然上她的班,晚上依然在家看书或弹钢琴。张强呢,依然早出晚归,忙他的生产和经营。夫妻俩各忙各的,倒也相安无事。

一年后,他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于是,娉娉辞掉工作,做起了相夫教子的全职太太。

女儿的到来,张强不变的爱和体贴,使娉娉安下心来。日子虽然平淡,但女儿的每一声啼哭或欢笑,都给这幢别墅增添了活力。日子,就在这种平淡的幸福中,按部就班地过下去了。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女儿十岁那一年,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打破了这种平静和幸福。那是盛夏的一天,张强工厂的喷塑车间突然发生粉尘爆炸,引起一场大火。这场爆炸引起的大火,把张强的工厂烧了个精光,机器设备、厂房,原材料和成品,连同仓库,全都葬身火海。喷塑车间几十个当班的工人,有三个被烧伤。为救人,张强自己也被严重烧伤,住进了ICU。

住院五个多月,张强捡回一条命。但烧伤的脸部留下了难看的疤痕,双腿也被截肢,再也站不起来了。这场意外,还让张强背上了巨额的债务。

出院后,张强整天沉默不语。看着忙里忙外,满脸憔悴的妻子,他的决心越来越坚定。

这天晚上,等女儿睡着后,张强把娉娉揽在怀里,柔声说道:“娉娉,辛苦你了!”,“唉……”,叹了囗气,张强接着说:“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我们离婚吧!”。娉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睁大眼睛盯着他:“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让你和女儿再过这样的生活!”。张强有些激动:“你看看我们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别墅卖掉了,车也卖掉了,住在这破旧的出租屋里,连卫生间都没有!还要经常搬家。而且,你要上班挣钱,又要忙家务,还要照顾我,每天忙到深夜,早上天不亮就要起床,忙着照顾我们吃早餐,自己匆匆喝几口粥就赶着去上班。而我呢,不仅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成了你的累赘!我不能让你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离婚吧,娉娉!”

娉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盯着他那张曾经英俊的脸,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脸上的伤疤,一字一顿地说:

“张强,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接着又说: “我的字典里没有离婚两个字!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对我不适用!”

张强,这个刚强的汉子,在烧伤时那么疼痛,在截肢时都没掉过一滴泪的男人,此刻,泪水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他把娉娉拥入怀中:

“娉娉,我不忍心看着你受苦受罪啊!你放心,离婚后我会让父母把我接回乡下老家,他们会照顾我的。女儿只好拜托你了!”

娉娉的眼泪先掉了下来。她捂住张强的嘴:“不许你胡说!不想拖累我,就回去拖累父母?再说,还有那么多债务,你怎么还?”

抹了抹眼泪,娉娉又说:“现在什么也别想,想想我们怎么还债吧。不是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吗?只要我俩齐心协力,总会还清债务的。债还清了,日子就好过了。”

张强再也忍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终于淌了下来。他抹着眼泪:

“我何德何能,哪辈子做的好事,竟能修来你这么好的媳妇!好!听你的,齐心协力,共同还债。希望还完债后,能让你们娘儿俩过上好日子!”

这一晚,夫妻俩相拥相依,说了许多话。他们制定还款计划,商量怎么挣钱还债。这一晚,可能是夫妻俩结婚以来说话最多的一个晚上。

天已经黑了,张奶奶倒完垃圾,转身回家去。路过娉娉家窗口时,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就着窗外昏暗的路灯光,正轻声地朗读课文,身后的屋子里黑咕隆咚的。

“燕子!怎么不开灯呢?”张奶奶凑过去,问娉娉的女儿。

“张奶奶,我看得见。路灯亮着呢!”,燕子有点不好意思。

张奶奶明白了,这闺女是为了给爸爸妈妈省电费呢。张奶奶知道这一家的情况。老人家一阵心酸,怜悯地问:

“燕子,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燕子答道:“张奶奶,还早呢,他们差不多要十点过才能回来。”

张奶奶又是一阵心酸:“燕子,去张奶奶家写作业吧,写完再回来。”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开灯。谢谢张奶奶!”

“懂事的闺女!”张奶奶叹息着,走了。

下班了,娉娉急急忙忙回到家里,顾不上喝一囗水,喘一囗气,匆匆收拾好卖夜宵的所有东西,叮嘱了刚刚放学回家的燕子几句,骑着三轮车就往外走。她要尽早出摊,多挣点钱。

十一岁的燕子很懂事,已经学会做饭了,她不担心燕子饿肚子。只是,为了挣钱,她完全顾不上燕子的功课。好在这孩子既聪明又刻苦,成绩在班里一直名列前茅,常常受到老师表扬,这让她省心不少。

骑着车,来到宁静河桥头,她跳下车,吃力地拉着车往桥上走。坡有点陡,她蹬不上去,每次走到这里,她都只好下来拉着车上坡。今天她有点感冒,浑身酸痛,拉车就更加吃力了。但她不敢休息,要多挣钱,早点还清债务啊!正吃力地拉着,忽然一下子感觉轻了不少,扭头一看,是一个小伙子,在帮她推着车呢。她朝小伙子笑笑:“谢谢啦!”小伙子也回她一个微笑:“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娉娉心里一暖,经常有好心人在她上坡时出手帮忙。

上了坡,来到桥中央,她把车停到人行道上,麻利地烫了一碗酸辣粉,给不远处的张强端了过去。张强在这里弹琴卖唱。每天下午,张强就带着他的吉他,坐着轮椅,来到宁静河桥上,一边弹奏一边演唱。直到深夜,他才和不远处卖夜宵的妻子一起回家去。妻子心疼他,每天摆摊前,总要先给他送一碗热气腾腾的酸辣粉或者汤圆,看着他吃完,才放心地去不远处卖夜宵。

读书时,张强就是学校的文艺积极分子。小提琴、二胡、吉他等弦乐都是他的最爱。他天生一副好嗓子,那浑厚的男中音,配上吉他,自弹自唱,当年在大学里,迷倒过多少女生啊!现在虽然已人到中年,但他的嗓音未变,弹琴的技艺未减,因此,每天他一开唱,就会有许多人围拢来听,因此他的收入还算不错。之前他曾经在天桥摆地摊,卖些廉价的衣服鞋帽,顾客多是些农民工,生意清淡,赚不到钱。后来,在娉娉的再三劝说下,他才操琴开始了卖唱生涯。但他心里常常概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企业家,如今,竟然沦落到卖唱为生!

周日,娉娉依然起了个大早。她麻利地洗完一大盆衣服,已近中午了。买最便宜的洗衣机也要近千元,还要消耗电费,她舍不得。

今天是燕子十五岁的生日,她想,已经好几年没给女儿过生日了,今天无论如何要给女儿过个生日。她晾好衣服,拿着买菜的布袋子就往外走。她来到不远处的蛋糕店,想给女儿买个生日蛋糕。营业员是个女孩,很年轻,约摸二十来岁。她笑吟吟地迎上来,热情地给她介绍各类蛋糕的特点。她左看右看,蛋糕实在太贵了,最小的生日蛋糕也要六十多元。她摸摸裤兜里的钞票,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

她知道街对面还有一家蛋糕店。远远地,她就看到了那家蛋糕店。店招“安德鲁森”几个大字富丽堂皇。进得店来,只见玻璃橱窗里摆满各式糕点饼干,在装饰灯的映照下,更显得精美诱人。这里的营业员也是一个年轻女孩。她瞟了娉娉一眼,就知道这个穿着廉价衣服的土里土气的女人,根本买不起安德鲁森。她乜斜着眼盯着娉娉,并未起身,也不招呼。娉娉如芒刺在背,橱窗里的价格标签也似乎咧开了嘴,在嘲笑她。她快步逃出安德鲁森,来到大街上。

她深吸一囗气,缓步走到菜市场。通常她都不会上午来买菜,上午的菜太贵。她来到一个卖带鱼的摊位前,今天一定要买条带鱼,燕子从小爱吃带鱼。张强出事以前,吃带鱼算什么呢?可是现在,在她眼里,带鱼居然成了奢侈品。带鱼老板热情地给她介绍着品种和价格,她却在心里不断地掂量着。最终,她挑了一条最小的,一番讨价还价后,把带鱼放进袋子里,她又来到猪肉摊前,与肉贩锱铢必较。最后来到蔬菜水果摊前,今天她要买最新鲜的蔬菜,绝不捡拾菜贩丢弃的烂菜叶。她拿起几根鲜嫩的窝笋,又是一番讨价还价,然后,心满意足地把窝笋放进袋子里,正准备离开,无意中瞥见摊位下面的竹筐里堆满了菜贩扔掉的烂菜叶,说是烂菜叶,其实有许多是可以吃的老叶子,她刚想伸手去捡,又缩了回来。今天是燕子的生日啊!

回家的路上,她盘算着今天花了多少钱,犹豫着要不要去买一个最小的蛋糕。过了“安德鲁森”,不远处就是那家她去过的无名蛋糕店。她心里还在犹豫,脚步却迈了进去。年轻女孩依然笑吟吟地迎上来,一口一个阿姨,甜甜地叫着。她咬咬牙,掏出钱买了一个最小的生日蛋糕,花去六十三元!

刚一踏进家门,她就高声叫着:“燕子!燕子!快来看,妈妈给你买什么啦?”

燕子丢下正在写的作业,跑过来一看:“哇!生日蛋糕!”

“妈妈!妈妈!我爱你!”

燕子抱着妈妈,蹦着跳着,欢笑着。娉娉掰开燕子的手,笑着说:““燕子,快去把张奶奶请过来,人家可没少关照你哦!”

“好的!妈妈。”

燕子一蹦一跳地跑出去了。张强坐在轮椅上,脸上笑开了花。娉娉把菜从袋子里一一拿出来,夫妻俩一个淘米,一个择菜,配合默契。一会儿功夫,饭菜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这一天,小小的屋子里,一直充满了欢声笑语。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娉娉回到家里。她想躺下休息一会儿再去卖夜宵。谁知躺下就起不来了。她这几天实在太累了!她是在一家小工厂当出纳兼保管员。这份工作本来应该不那么累,但小企业的工作不可能分得那么细,她在完成本职工作的前提下,有空就必须去车间帮忙转运产品,老板可见不得谁工作时间没事干的。这是一个生产防盗门的小厂,很多工序都是人工操作。转运产品就是背着防盗门半成品或成品,从这个车间到那个车间或库房。她今天基本上背了一天的门,从磷化车间转运到喷塑车间。张强出事前,她在一家大公司当财务总监,工作虽然忙,但不累。现在经常要做体力活,刚开始她完全不适应,咬牙坚持下来后,现在虽然好多了,但整整一天的体力活,还是把她累瘫了。她咬咬牙,想爬起来,但腰疼得根本起不来。这时,燕子放学回来了,看见妈妈挣扎着想起来,她赶快按着妈妈躺下:“妈妈,不行就休息一天吧,累坏了不也要花钱治病吗?”说着,撂下书包就去淘米做饭。看着懂事的女儿,她心里一阵酸楚,又感到一阵暖意。

夜里十点多,张强回来了。交给她一堆皱巴巴的钞票。她数了数,还不到一百元。天冷了,出来玩的人少了,张强的生意也不如夏天好了。娉娉叹了口气:“唉,账什么时候才能还清啊!”忽然,她像想起了什么,推开张强帮她按摩腰部的手,坐起来,对张强说:“你吹拉弹唱样样好,不如你去试着做直播吧!”

“直播?什么是直播?”

“我今天下班的路上碰到郑艳玲了,就是我那个大学同学。她告诉我现在可以在网上做直播,说直播可来钱啦!”娉娉越说越兴奋,“具体怎么做,我也不清楚。你上午反正没有事,抽时间琢磨琢磨,试一试。”

张强握着娉娉的手,明显感觉到了粗糙。他心里酸酸的,这本是一双十指不沾阳春水,握笔杆、弹钢琴的手啊!被我连累得成了一双长满老茧的农妇的手!盯着娉娉满脸的菜色,以及眼角眉梢细密的皱纹,张强连连说道:“好!好!好!我明天上午就开始研究如何直播!”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让娉娉过上好日子!

由于张强能唱会弹,也很会利用脸上的疤痕引起粉丝的同情心,慢慢地,他的直播渐入佳境,粉丝由最初的十几人增加到现在的上百万,他的收入也越来越高。他不仅还清了债务,还买了一套一百多平的大房子,又给娉娉买了一辆奥迪车,一架钢琴。生活条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想让娉娉母女俩过上好日子的愿望,实现了。而娉娉呢,虽然无需再熬更守夜地卖夜宵,但她仍坚持每天去上班,无论张强怎么劝说。

光明似乎已经到来,日子,似乎就这样幸福地过下去了。

直到有一天,张强通宵未归,手机关机,无论什么方法都联系不上他,娉娉才感觉到,之前的种种迹象,种种猜测,可能得到印证了。但她还是幻想:万一是归家路上出了车祸呢?她开着车,跑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医院,一无所获。是夜,娉娉在床上翻来复去,就是睡不着。

张强最近一年多的种种行为,乱七八糟地浮现在娉娉脑海里,让她越想越觉得反常。这几年,张强一直是在家里的书房直播,可是一年前,他坚持在一个高档小区另买了一套三居室,并且坚持将直播间搬到了那里,说是要成立一个什么直播工作室。当时,娉娉觉得完全不必要,但拗不过他。自从搬走直播以后,慢慢地,他回家越来越晚,理由都是直播。见他回来太晚,娉娉怕他路上出事,要开车去接他,他却以各种理由坚持不让娉娉接。后来,外面流传的一些风言风语,也传到了娉娉耳朵里,有的说张强在外面有女人,还给那女人买了房买了车。甚至有人说,亲眼见到有个打扮妖艳穿着暴露的女人,经常在深夜开车送张强回家。反正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娉娉一开始并不相信,但也问过张强。张强不承认给别人买房买车,但承认有人开车送他回家,解释说是工作室的员工。员工开车送老板回家,不是应该的吗?娉娉听了,虽觉有理,但总觉得女员工深夜送老板回家,难免被人误会,遂要求张强以后换成男员工,张强痛快地答应了。但后来一直没换,娉娉提过几次这事,张强一开始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再提就吵架,说娉娉疑心太重。后来,张强干脆不吭声了,随你怎么说。

想到这些,娉娉心里一阵发凉:无风不起浪,难道张强真的有二心了吗?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张强回来了。娉娉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张强自知理亏,一声不吭,进到卧室去了。娉娉跟进去:“你不打算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吗?”

“昨晚?昨晚……我和几个朋友喝酒,喝……醉了”。张强嗫嚅着,声音小得象蚊子一样。

“喝酒?喝醉了就不回家吗?”

“朋友怕我路上出危险,留我住下了。”张强口齿流利了一些。

“为什么不打个电话回来呢?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娉娉余怒未消。

“放心,以后不会了,老婆大人!”张强完全放下心来,嬉皮笑脸地开着玩笑。

其实,娉娉并不完全相信他。张强的回答看似合理,实际上是有漏洞的。说是手机没电了,难道不可以充电吗?张强从来都是随身带着充电宝的。疑云在娉娉脑海中盘旋,始终挥之不去。但是,为了避免吵架,她不得不作罢。

娉娉没想到的是,她的宽容和忍让,给了张强错误的信息。从此,张强越来越不把娉娉放在眼里,夜不归宿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密。吵架是无可避免的了,俩人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从此家无宁日。

终于,在又一次夜不归宿后,张强回到家,不等坐在沙发上阴沉着脸的娉娉开口,就先发制人了:“娉娉,我们离婚吧!”犹如晴天霹雳,一下子把娉娉打懵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种种担心、种种猜测,怎么就应验了呢?

“什么?你说什么?”娉娉本能地反问。

“离婚!我说离婚!”张强提高了声调。

“不!凭什么?我凭什么要离婚?”娉娉歇斯底里地吼道。接着又吼了一句,“就为了那个女人?她的居心你看不出来?”

张强也吼起来:“她对我是真爱!”

“真爱?当你在桥上卖唱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来给你真爱?可笑!真爱?真爱你的钱!醒醒吧!别做你的春秋大梦了!”娉娉连珠炮似的对张强吼道。不等张强开口,她又接着吼了一句,“当你一无所有的时候,你才知道她是不是真爱!”

“不用你管,我要对她负责!”

娉娉冷笑一声:“好一个负责!那你该不该对我负责?我是你老婆!”

夫妻俩大吵一架,张强摔门而去,丢下满脸是泪的娉娉。

第二天晚上,张强回来了,他坐在轮椅上,靠近娉娉床边,哀求娉娉:“娉娉,我们离婚吧!我也是没办法了。”娉娉面朝墙壁,侧身躺着,两行眼泪涌了出来。见娉娉并不理睬他,他又说:“娉娉,我要是有腿,我就给你跪下了。离婚吧!”从张强嘴里,娉娉知道了,那女人原是他厂里的文员,早在张强工厂粉尘爆炸前,那女人就勾搭上了张强,后来他出了事,那女人也就消失了。张强开通直播以后,她偶然发现了,就常常来捧他的场,一来二去,两人旧情复燃。张强后来才知道她已离婚多年,一开始,张强并不愿意离婚娶她,可她现在怀了孕,不肯去流产。说着说着,他掏出一张孕检单递给娉娉,娉娉抬手把这张单子打到了地下。他还说,她威胁他,要把他俩的事在网上公开曝光,要把张强搞臭,让他再也挣不到钱……娉娉面朝墙壁,流着泪,一句话也没说。

夜深了,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这才想起,当年,有一段时间,张强的确出差非常频繁,而且都是到外地出差,一走就是十天半月。她当时就有点奇怪,但也没多想。后来厂里出了事故,她也就忘了这事。谁知道……

娉娉犹豫起来: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又不肯流产,我要不要放他们一码呢?想着,她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那张单子。仔细一看,隐隐约约有涂改的痕迹。她冲到客厅,把张强从沙发上拉起来,把孕检单塞到张强手里:“一张假单子,究竟是她骗你还是你骗我呢?”

张强看也没看,一把将单子往地上一扔,吼了一句:“管它真假,反正这婚我离定了!你拖着不离有意思吗?”

娉娉楞了一下,一句话没说,跌跌撞撞地回卧室去了。

此时的娉娉,心如死灰。她没想到,为了另一个女人,张强竟会变得如此心狠,甚至不惜抛弃患难与共的糟糠之妻!想到工厂出事以来,这么多年,自己就象一个傻子似的,起早贪黑的为他、为这个家无怨无悔的付出,到头来,却落得这般下场。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不争气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往外涌,把枕头都浸湿了。

流了一夜的泪。第二天起床后,她把张强从客厅沙发上叫起来,一起去了民政局。

从民政局出来,连日阴雨的天竟然出了太阳。娉娉没有回家,迎着太阳,她直接去了美发厅。她要换一个发型,告别昨天,迎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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