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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炳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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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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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园月影

子夜过后,大概是凌晨两三点吧,酣睡中的我忽尔觉醒。这种觉醒不似早晨那样有一个熟睡、半醒半睡、完全清醒的过程,而是无缘无故地从熟睡中陡然清醒——脑子里清醒得像一湾莹澈的湖水,睁开眼似乎就能望穿水底的沙粒和荇草。要是住在城市的楼房,遇到这样的情形我只能起床在斗室里踱步或看书来消磨漫漫的长夜,而今我住在自己的老宅,醒来后再也没有必要像铁笼子里的动物那样在房间的蕞尔之地蹀蹀躞躞了。房子是我的,房外的院子也是我的,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我可以在屋里缓步,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到院子里溜达。

我披上衣服走到落满月华的院子。抬头仰望,只见孤寂的月儿逗留在天;平视院落,月儿正把融融的月色洒向院子,院子里的树木和花草、石碾和石磨、辘轳和石板路,到处都被那大爱无私的月色皴染得一片清辉,整个院子里的景物就像浴盆里洗澡的婴孩,欢畅乖顺地享受着母亲的抚慰。夜已经很深了,到处都静悄悄、朦胧胧的,偶尔从谁家飞来一两声狺狺的犬吠,从谁家飘来两三声咯咯的鸡鸣,从谁家传来三四声婴儿的啼哭,使静谧的月夜愈发静谧,温馨的院子愈发温馨,倒是从高大的梧桐树上洒下来的几声鸟雀的窸窣让我有些不安。夜,这么深了,高卧的邻居你还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其实,高卧未必无忧,人世如同“鸟世”,尽管人们孜孜以求无忧无虑的人生,然而,那个能绝对的坦然无虞呢?

月儿开始西沉了。透过濯濯的树枝遥望西天的一勾弯月,但见她愈沉愈低,最后依偎在五马山的峰际似乎一动不动了,就像一位温顺贤惠的妻子依在丈夫的肩头,默默地向山岭洒下幽幽的光,投下脉脉的情,献出深深的爱。不是么?亘古以来,月儿与五马山几度摩挲,几度爱抚,几度恋恋不舍又几度忍痛分离,此中的爱恨情仇又有几人能说得清楚?再看月下的五马山仿佛羞赧似的,一扫白天威猛剽悍的霸气,憨憨地趴在地上,任那销魂的月色恣意爱抚。我忽然想起关于五马山的神秘的传说。相传,五马山凌云寺前的五匹石马常常趁夜深人静之时,化作奔马悄悄下山窃噬地里的青苗,而眼下正是风轻苗绿的三月,在这轻飔舞动的春夜,不知山涧的石马可否又擅离寺院到山下一饱口福。又传,五马山是一座空山,山腹里住着神仙,在更深幽黯之夜,神仙们会打开山门瞭望凡间的乡村闾舍,曾有人透过洞口看到过神仙在山腹碾米磨面,人家使用的碾、磨、箩、筛、簸箕、笤帚竟然全是金子做的。月色渐渐暗淡了,神仙的山门今夜一直未开还是打开后又合上了?神仙之事只有神仙知晓,凡人是无从知晓的。但是,凡人需要想象,需要用想象来描点老套的生活,没有想象的生活是枯燥乏味的生活。

醉人的暖风越过北屋的屋顶徐徐吹来了,风儿夹带着麦苗的清爽,裹挟着野洁花的馥郁,要是在炎炎的夏日还会携来槐河清凉宜人的湿气,那时我在院子漫步,还能听到河水的低吟浅唱。可惜在院子里我望不到槐河的柔姿,但我可以想象,此时月辉下的河水一定正漂浮着那尊永远冲不走的月牙汩汩前行;河面上空邈远的穹幕一定正上映着“一江春水向东流”的诗情画意般的电影,我仿佛听到了那部电影的话外音:“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吱呀——”,是我东邻打开街门的声音,他要下地干活了。

我恍如隔世,回头一望,村庄上空辽远的东方竟亮起了鱼肚白,转过身再望五马山山脊的月牙,月牙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2009年1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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