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黄昏,夕阳如血,北风猎猎。我一个人迎着晚霞,沿着河边陂陀的小路默默地走。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季节、在这个时刻、在杂草丛生中踽踽独步,是为了一览槐河冬天的落日还是在寻觅什么、企盼什么,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裹紧身上的棉衣不断地把连绵的沙子和乱石甩在身后。
河岸零星的树木褪去了晚秋残留的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杈参差地伸向寂寥的空中,那样子让我想起了一组祈祷和平的人物雕像的手臂:他们的躯体被埋在土里,露出地面的仅是几只胳臂以及与胳臂相连的干瘦的手指,显得很沧桑、凄凉和无助。河谷里没有一滴水,自然也没有冰——几十年了,只有在雨季才有些许雨水挣脱谷底的吮吸从河面匆匆滑过,即使这样它们也流不了多远便看不到踪迹。眼前的河滩,空旷荒芜,看不到一个人,甚至看不到一棵树,映入眼帘的唯有沙砾苍茫,卵石滚滚,还有摇曳在沙粒中的几簇枯草。倒是轻佻的、被风连根拔起的“傻拨弄”风轮似的随着风向在沙滩中翻滚。它们时聚时散,时快时慢,忽东忽西。有时几十个乃至几百个同时朝一个方向滚动,似乎在表演有灵性的舞蹈,给枯寂的沙滩平添了一些变态的活力。
我继续沿着河岸往西走。越走越感到身上温暖,越走越觉得身上的棉衣厚实甚至多余,最后我竟冒出了一身的微汗。这时,我才注意到眼前的夕阳正枕着太行的峰巅在燃烧,在搏击,在释放着自己最后的热,以至它染红了漫天的晚霞,给山川大地披上了一层轻若蝉翼的红纱。倏地,一幅精美的彩画从天际抖落至我的脚下。画中的主要景物是灿烂的夕阳、兀立的翠峰、宽广的河谷。注目画面,只见万道霞光的中心是一轮火红的夕阳,夕阳的正下方是槐河的河谷,河谷左岸为五马山,右岸为万花山,两山恰好将火球似的太阳裹住又高高地擎起来。
我在亢奋中忽然又遗憾起来,夕阳的正下方是槐河河谷的一片卵石,为什么不是一湾碧水呢?假如在40年前槐河碧波荡漾时,这幅彩画是这样的:两山夹一水,红日映碧浪,彩霞满天飞,孤鹜翩翩翔,天上一个太阳,水中一个太阳,那才是美妙绝伦的画卷啊!
槐河是干涸的,北方地区的每一条河流几乎都是干涸的。我外出时偶然看到某条河里有水荡漾,会感到惊喜。可是,当我停下车雀跃着奔到它的身边时才发现那是上游排下的腥臭的污水,正所谓“有河皆干,有水皆臭”。其实,北方地区乃至全国的干旱呈愈演愈烈之势。忧心的人们不会忘记,上世纪70年代,罗布泊、居延海等大型湖泊就先后干涸;进入90年代,塔里木河、黑河、黄河断流的时间越来越长;近年来,南方地区的长江、湘江、珠江竟然也出现缺水断流;建国之初素有“千湖之省”美名的湖北如今的湖泊仅剩下85个。干旱危及着人们,人们不得不向地下水进军,浅层水采光了,又开采深层水,100米,200米,300米,400米……井越打越深,水越用越多。由于超量开采深层水,导致华北平原产生了10多处地面沉降中心。
我停下了脚步,忽然明白了此行的目的——我在找水、盼水。
河谷里是没水的,水在哪里?在森林里。据说,森林以它密集的林冠、堆积的落叶层、发达的根系,发挥着调节降水的巨大作用。
我眺望天边的彩霞,落日由橙黄而桃红而深红,继而绛紫又茄紫了。随之而来的暮色像墨汁一样晕染过来,山川大地顿时像长满了黑压压的林木,我似乎听到了林中的鸟鸣,嗅到了野花的芬芳,听到了林间蹦跳的泉水声:叮咚,叮咚。
2008年1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