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树痂

什么是树痂？树痂是树木受到外来暴力或病虫害侵袭致伤致残后，其自身分泌树脂促使伤口愈合，后经风霜雨雪的千百次洗练而形成的块状物质。这些附着

在树体的物质，浑然天成，质地坚韧，凝结着大自然的精华，记录着树木在抗争中成长的历史。

你留意了吗？不管是山野里的树还是城市里的树，只要是树、是大树，在它成长的过程中都受到过大大小小的创伤，都有树痂。

你留意了吗？不管什么人，只要是人、是成年人，在他人生的道路上都遭受过不同程度的颠踬或蹭蹬，因而，都有心灵上的痂。

有一次，我随林业部门的朋友踏入了一片深山的原始老林。那里古木森森，蓊茏葱郁，一蓬接一蓬茂密的树冠连成了遮天蔽日的网罟，几乎看不到头顶的一小片蓝天。逡巡树下，我发现每一棵树上都长满了嶙峋的树痂，一棵棵带痂的参天古木就像一个个沧桑的老人，见到我似乎见到久别的亲人，争着抢着挤到我面前，纷纷向我诉说它们往日的悲与痛、哀与伤，勇敢与坚强。可以想象，这些千年古木在漫长的岁月中遭受了何等内忧外患的摧残，也可以想象出它们为战胜灾难付出了多么顽强的毅力，流了多少艰辛的泪水和汗水。我注意到，在这片森林里，树干越是老朽、越是粗壮，树痂就越多、越大，越是千姿百态。这里的树痂有的状如海螺，有的形同弯月，有的像躁动的猴猿，有的似奔涌的瀑流，还有的像佛，像俑，像钟，像磬。总之，任你想象，任你发挥，要什么形状就有什么形状。同行的林木专家告诉我说，树痂的形状稀奇古怪，说明它在不同的时期、不同条件下遭受过不同的坎坷。树痂越多，说明这棵树经历过的磨难越多，生命力就越强；树木每增多一个痂，它就获得一次重生，痂愈多，寿愈长。闻听此言，我忽然觉着，无论是树、是人，有痂才显得成熟练达，老成持重，才配做一棵大树，才配做一个“大人”。身上的痂是你披荆斩棘后留下的印记，是你踏平惊涛骇浪后登上的彼岸，是你抚平伤痕、战胜艰难险阻的永恒的缩影和骄傲。所以，我想，痂是一个人厚实的履历表，痂是成熟的合格证，痂是耀眼的功勋章。

前些日子，我到工艺美术城闲逛，一家摊位上的半截木墩强磁般地把我吸附在了它的面前。吸引我的与其说是木墩倒不如说是木墩被人剖开后的断面。这个断面的花纹绮丽，构图天成，一派大气磅礴、奇幻无穷的意境。其景、其势、其美很难用一两句话来描述，更无法简单地把它说成像什么、似什么。盯着这个画面，我忽而感到翻江倒海，风雨急骤，有天塌地陷的恐慌；忽而又感到天高地远，苍旻无限，有满怀的豪情壮志要抒发吟唱；盯着它,有时像是被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虹吸着，双脚就要离开地面；有时像是跌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身不由己地随着强劲的涡流旋转、下沉，更多的是像走进了远古时期的奇幻的迷宫、仙境，任我畅游，任我飘荡。商家见我在他的木墩前久久地伫立，就主动说，先生要吗？给你优惠价的。我问多少钱？他伸出两根指头，我说两百？他摇头；我说二千？他再摇头；我说两万？他点头。商家见我茫然,就解释说，这不是一般的木头，这是一个囫囵的树痂，它的年龄比秦始皇还要大，质地比金刚石还要硬，不瞒你说，我们是用锯石头的电锯锯开它的。商家见我谛听就展开深层次讲解，他说，你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这么坚硬？花纹为什么这般俏丽？用你们文人的话说那是它历经千秋岁月、千万次地搏击厄运的结晶啊!磨难产生美——苍凉的美!

我终于明白了，树痂的坚实，树痂的美丽来自它不断顽强的抗争。同样，人在遭受心灵的挫折时，当初可能心灰意冷，但是，一旦果敢地挺起来了，站起来了，他就如同凤凰涅磐，浴火重生，变得更加坚强，更加完美。

2008年5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