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蘑菇

宋宝荣

夏天的酷暑，和秋天的细雨，往往是为蘑菇准备的。夏秋时节，成就了蘑菇的世界。

比如说一片树林，那就是一个小世界啊。树林中水肥充足，生机盎然。那些植物啊，青翠茂盛盘根错节；其中的那些动物啊，熙熙攘攘奋发图强。有生有长有灭有亡，不断繁衍以图久长。

然而，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除去微生物，菌类、植物、动物三国鼎立。菌类有一个庞大的军团，就像天上的星星，在漆黑的夜里，在温暖的雨后，比雨后春笋还快地迅速占领地球上的每一片林地。那些营养过剩生长过快或者伤痕累累的树木，最容易出事，一不小心，各种菌类乘机而入。特别是大树，大树底下无阳光、寸草不生，只有枯枝败叶，那是菌类的乐土，菌类活跃了，大树也容易感染腐烂，由树根而到树干，由外边而到里面。还有那茂密的丛林，密不透风，潮湿阴暗，菌类繁盛。大树倒下，惊天动地，小树倒地，无息无声。在那些枯枝败叶上，在那些被感染了的树根树干上，一丛丛一簇簇一片片，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蘑菇，随着小雨，躲着太阳，迅速地繁殖长大了。它们是那样的胆小，生怕碰到顶点儿的阳光，它又是那样的顽强，所到之处，一切植物胆战心慌，腐朽的草木化为蘑菇的食粮。

它们躲得了阳光，避得了白日，却躲避不了人的欲望。人们从远祖上就知道了它们的美味，一旦发现，就成了人们的盘中餐，口中粮。

蘑菇是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东西，它不是植物，所以它香而不淡；蘑菇也不是动物，所以它香而不腻。蘑菇的香应该称为鲜香，但又不同于海鲜的鲜。海鲜是腥鲜，吃着鲜，吃后腥，吃后如果不马上洗手刷牙，人也变得腥，到哪里都让人烦。

所以，蘑菇是天下真正的美味。

现在人们已经逐步掌握了蘑菇的栽培技术，人工种植的蘑菇种类逐渐增多，凤尾菇、香菇、金针菇、双孢菇、猴头菇、竹荪菇………

但，人工种植的蘑菇感觉上总缺少点野味、自然味，也缺少了到树林草丛中拾蘑菇的趣味。进山骇邃，叹万物之浩渺；入林惊幽，得人生之欢乐。进入山林拾蘑菇，正如欧阳修酒后的感言，“其乐亦无穷也”。

小时候拾蘑菇，只凭经验。槐树很少生蘑菇，是因为槐树长得慢，木质太硬了，蘑菇啃不动；松树也很少生蘑菇，是因为松树经历了风霜雨雪，进化出了松脂，百菌不侵。所以才遗留下那些数百年几千年的老槐树老松树老柏树。有蘑菇的地方是那些速生树下，梧桐树下的是那种被称为“蛾子”的密密地挤在一起的小蘑菇，一堆一堆的，白皮黑里儿，一堆就能炒一大盘，嫩香嫩香的。柳树下的蘑菇是那种土黄色的小平菇，平平的伞盖儿，里外一种颜色，稀疏地几乎是均匀地长在落叶间，像满天的星星，涩香涩香的。白杨树下的蘑菇，是那种大得让人有些害怕的雪白的蘑菇，有点像双孢菇，脆香脆香的。还有杂树底下的牛肝蕈，红红的伞盖，黄黄的菌腿，甚是吓人，而一旦吃到嘴里，滑滑的、嫩嫩的，有种说不出的舒服，在东北晒干后被称为“黑蛾子”。还有那种长相怪异的穿着花围裙的“长虫蛾子”，在南方被称为“竹荪”。

无论是蛾子菇小平菇，还是大白菇牛肝蕈竹荪，最佳搭配是加鸡蛋加葱，三者炒在一起，那是绝配，鸡蛋香加蘑菇香加葱香，是香上加香再加香。如果再加入几片五花猪肉炖，那香就没的说了。至于说小鸡儿炖蘑菇上了春晚，成了名菜，但那是有损于蘑菇的地位的，蘑菇完全可以当主角。

一样的腐朽，不一样的结果；不同的美味也有不一样的后果。蘑菇是人间美味，但也不要吃过了头、吃昏了头，大自然是绝不会让人们肆意妄为的，一旦吃了有毒的蘑菇，后果也是很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