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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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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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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村的第一书记

小山村的第一书记

王春芳

在大河镇政府门口第一次见到辉哥的时候,我有点不敢相信他是财政局驻村第一书记,仔细对照他身边的车牌号,无误,才敢迎向他的微笑,握手问好。说真的,他很像一位农民,或者一位村支书。花白头发,微胖身体,黑红脸堂。身边的座驾不是名门大户的牌子,且早已过了灿烂的年华,发出的声响也如老人般的沙哑。

财政,从字面上理解就是“理财之政”,它是一个国家的脉搏,一个民族的兴盛衰亡,往往处决于财政的强弱。

财政人,就是一群账房先生。他们手握算盘,精准算出国家的收入,同时内心反复盘算,怎样高效益为民支出这些收入。

在老百姓的心中,财政人是吃皇粮住明堂的人,是伺候财神爷的人,且不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也应该是庙堂之上的养尊处优人,辉哥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这得从多事之秋的2020说起。

2020年是全国精准扶贫的收官之年,小到贫苦户的柴米油盐,大到全县建设千万只吃饭的碗,都牵涉到财政这口锅。

今天我们走进黄梅县财政局,看到了这些精准数字:2020年统筹精准扶贫资金66005万元,比上年统筹数63108万元增加2897万元,增长4.59%。具体用于七个方面:一是村级巩固提升项目4446万元,二是产业扶贫14041万元,三是安居扶贫1803万元,四是教育扶贫4460万元,五是健康扶贫18601万元,六是政策兜底保障扶贫21634万元,七是贫困村“十有”达标建设1020万元。

2020年,我县本级财力安排精准扶贫资金13110万元,比上年增加580.8万元,占当年中央、省安排我县财政专项扶贫投入资金11378万元的115.22%,远远超过了省规定80%以上比例要求。

这些数字告诉我们,县政府扶贫力度之大。但是钱拨下去了,财政人的事情并没有完。怎样让每元钱花出最高的质量,每角钱产生最佳的效益,每分钱结出最多的果实,每厘钱发挥最大的作用,财政人也是绞尽脑汁。他们下基层,亲临一线,让下拨资金都用在刀刃上。

辉哥被分到蔡山镇。他在蔡山财政局工作多年,开展工作也轻车熟路。蔡山属于平原地带,物产丰富,而且他回城关的家也方便。

如果所有的事都按部就班,故事就没有了看点。因为他是辉哥,因为他的平易近人,他的急人所急,想人所想,就有人找他讨个商量,而且讨商量的人知道,这商量只要一开口,准能一锤定音。

辉哥的一同事家在蔡山,他的驻村点被分到大河的杨凼和天门山,这点与他的家是南辕北撤,而且他不会开车,请求辉哥与之调换。平原和山区哪里好?我们心里都知道,但辉哥二话没说,点头同意。从此他被绑定在这大山里近两年时间,期间的经历用惊心动魄和史无前例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二

辉哥接受我的采访,是领导做了工作,也是我再三请求。他说都是本职工作,有什么可写的?我说我只想看看,财政下拨的扶贫资金给村庄带来了什么改变,他这才笑着让我坐上他的车。

一路上他介绍,杨凼村和门山村已经合并为一个村庄,成立杨凼门山村。原有村民424户,现只有50户。年轻人都走出大山,远的出省,近的也到城关买房落户。村里留下的都是在大山里扎下根的老人,或者是走不动的病残者。但村里只要有人在,就得建设好基本的生活设施。

都说山路十八弯,通向杨凼门山村的路,像一条神龙盘旋在几座山峰间,见首不见尾。辉哥说这条路是2016年扶贫资金建设的,财政拨款200万。

我说这有价值吗?为了几十户人家。

当然有价值。辉哥答道。这里有耕地面积1700亩,其中水田863亩,茶叶50亩,油茶基地150亩,更多的林木资源就不必说。2019年,我们投资十多万,修机耕路800米通向茶园,修通组路4公里方便山民。

车在门山水库旁稍作停留。四周群山环抱,林木葱郁,蓝天白云倒影湖底,让人爽心悦目。辉哥介绍,像这样的小二型水库,境内有三座,都是在扶贫资金的资助下才得以完善,解决了周边山民和四祖寺旅游区的吃水问题。两座光伏发电站,解决了部分用电问题。

7月8日零时至6时,黄梅普降暴雨220毫米以上,大河镇最大降雨量达353毫米,突破历史极值。站在水库大坝的脚下,我看到了山体受到的硬伤。像巨兽在龙体上撕下了一块皮,啃下了一坨肉。我似乎听到了大山的呻吟。

辉哥解释道:这就是2020汛期间的山体滑波,它伤了水库的坝脚,摧毁了溢洪道。财政再次拨款5万元,维修加固。这事那事,老百姓的生命安全,吃饱穿暖,才是大事。

       三

一路上走走看看,到达杨凼党员群众服务中心的时候,已近中午,车行刚好两个小时。这里是稍平坦的山顶。秋阳依然炙热,但山上气温偏低,山风猎猎,十分凉爽。我在广场的边缘,看到被山洪冲下去的旗杆和倒在山坳里的不锈钢围栏,眼前浮现出虎啸龙吟般汹涌山洪咆哮的模样。

服务中心的旁边是一栋老房,青砖黛瓦在岁月的风雨中显得沧桑,但正门上“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依然苍劲挺拔。

辉哥喊我进屋坐坐。杨凼与门山村合并后,村委会办公基本在门山那边。这里显得稍微凌乱,二十多张床上还有些零散的旧衣服和简单生活用品。几个老人坐在这里聊天,脸上荡漾着岁月静好的安详笑容。见辉哥和我进门,他们露出“笑问客从何处来”的惊讶。辉哥喊一声方大爷,又喊一声袁大爷,然后跟大家招招手,他们才如梦初醒,惊喜地喊着王书记,说你今天变了,变得年轻了。

那位方大爷赶紧拿出一次性纸杯泡茶,说这些茶叶都是他自采自制的野茶,香味纯正。袁大爷捧出野生猕猴桃,叫王书记尝尝。王书记一一谢过。

我至此才知道辉哥姓王。在他出门接电话的时候,我问老人,怎么王书记今天年轻些?老人们向我讲述了这些事。

方大爷说,王书记去年初来到我们村,经常戴着草帽,到各家各户查看自来水是否安装好。今年疫情,大年初一的上午,他就来到我们村,一是守住村里进出的卡口,二是给村民培训防护病毒的知识,三是帮忙测量体温。他还要关照贫困户和我们这些空巢老人。给我送油送米。他就靠两条腿走,山路看似近实则远,他每天都要走十多里。一次次把米油和日用品送到我家,我深感不好意思,儿女都做不到这样。他在村委会住了四十五天,直到隔离结束才回家,洗漱也不方便,胡子头发长,跟现在比老了十岁。

老人说着,眼圈渐渐红了,侧过身去。

袁大爷说,王书记和气,不拿腔拿调。发山洪期间,他要我们转移到村委会住,我们当初不愿意,他很耐心,家家户户叫。这些床就是那个时候给安置的村民睡的。安置好我们,他自己却几天几夜没合眼,带领村干部查看山体,疏通被泥石流堵塞的公路,回来时都是一身泥浆。真是辛苦他们了。

王书记打完电话回来询问老人们的生活状况可好,得到肯定的回答,然后叫我赶紧坐车走,说下午有事。在车上,我问他疫情期间四十五天,他驻村书记应该可以回家一下,洗洗澡,换换衣服也舒服一点啊。他笑笑说:回家要经过二十四个卡点,每个卡点你都摆特殊身份,人家工作怎么做?再说村里好多事,要消毒,还要安抚村民的情绪,没时间回家。

听说你天天步行,山路远,居民分散,你怎么不开车代步呢?

王书记哈哈大笑,你忘了?疫情期间能加油吗?走走路多好,山里空气好,还可以健身,一举多得。

我说看你发的朋友圈,你2月10号过生日,祝自己生日快乐,吃的是方便面。疫情期间,你驻村没有饭吃吗?我问这个问题的时候,眼睛注视他,我想一般人这时候是有一丝沮丧的表情的。

他继续全神贯注地开车,漫不经心地答道:那几天山上下雪,供应物质的车上不来,我断粮了,隔离期间又不能去别人家,只好泡方便面。我觉得很有纪念意义,平常过生日,老婆总是做各种美味,难得这个不一样的生日,你说是不是?

他在笑,我却说不出话。

他把我送到镇政府,说你自己开车回去吧,我村里有个贫困户雷四林,丈夫得了重病去年过世,按政策兜底报销的钱要赶紧给她,另外她儿子今年大专毕业,准备出去打工,得补贴一点车费。像这样因病返贫又人财两空的人家,负债生活,就像蜗牛爬陡坡,难啊!

他启动老牛车,我赶紧趴在车窗上,说王书记我们是家门,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他笑了,说那是,我叫王辉斌。我们都是黄梅王姓始祖王洪之后,都是一家人。

车子跑远了,“都是一家人”的声音在空中飘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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