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青泥湖
王春芳
一
青泥湖是我们的摇篮湖,我们小时候都喊她“亲你湖”。亲和近永远是一起,只有近才能亲。我们曾经就像浪里白条,贴着她的肌肤,鱼儿般在她温柔的怀抱里嬉戏。
如果把龙感湖比作一个人的主体,青泥湖就是她的水袖。清波荡漾,波光粼粼。善舞的长袖,行云流水般的美。
一年四季,春夏秋,她的美是多彩的。
还记得一群懵懂少年么?东方的太阳才升起,泥鳅一样穿梭在荷叶林中。珍珠一样的露水端坐在荷叶中心,风儿轻轻吹,荷叶悠悠舞,珍珠就溜溜滚到小少年黝黑的脊背上。再分散成几粒小珍珠,顺着小少年的脊背,融入湖水。
还记得那青涩的小妹么?头戴荷叶帽,手端搪瓷盆,搪瓷盆上盖荷叶,荷叶下几尾鲫鱼在懵里懵懂地找出路,还有一条刀鳅。作恶的就是那刀鳅,它不堪被囚禁,积蓄力量,奋起一跃,越狱一般冲出搪瓷盆,吓得小妹连盆带鱼一起扔了。心疼了正在摸鱼的哥哥,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上午的劳动成果蹦蹦跳跳又回到了湖里,怒不可遏,上来给了小妹两巴掌。小妹委屈得不敢哭出声。湖水泛着细浪,像是嘲笑这对兄妹沮丧的笑纹。
青泥湖也许不会记得这些,因为那个年代这样的故事实在是太多。捉鱼摸虾,那是男孩子们的功课。作为女孩,专属职务是扯猪菜。
春节后捉的一头猪仔,到年底要承担过年的开销和来年兄弟姊妹的学费。为了激励小妹多扯猪菜,母亲还承诺,年底卖猪后,给小妹做一件花衣裳过年。
妞妞姐和丫丫都是小妹扯猪菜的小伙伴。放学后手挎竹篮,结伴而行,形影不离。
新春伊始,油菜和蚕豆脚下,都长着一层嫩嫩的鹅儿肠。火炬形的绿叶,淡绿色的茎。清脆清脆的,折断的口子流出晶莹剔透的汁液。无论是生吃还是拌点细糠煮熟,都是猪儿的最爱。它大口大口地吞咽,哼哼呲呲的,抖动着大耳朵,很享受的样子。
童年的小妹和她的伙伴都捉摸不透一件事,为什么油菜和蚕豆都结了长长的豆荚,大肚子孕妇一样,收获在即,生产队的支书却命令拖拉机手把地耕了,好好的豆荚埋到地下去。
饥饿的胃,空荡荡的肚肠,让她们忍不住摘了满满一竹篮蚕豆荚,然后把上面平铺一层鹅儿肠作掩护,像偷了人家婴儿,慌不择路往家赶。
那看地的黄老头,肩上扛着铁锹,发现特务似的,奋起直追。跑啊,骂啊。小妹和丫丫,还有妞妞姐,挎着竹篮,拼命地跑。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心脏似乎随时要从口里蹦出来。眼看黄老头就要追上了,她们灵机一动,躲进了女厕所。本以为锦囊妙计能帮她们逃过一劫,没想到,下午上学,老师首先没收了三个人的红领巾,还罢免了小妹中队长的职务。但她们不后悔,有顶风作案般的刺激。
小妹回家愤愤不平地告诉爸爸:我们没干坏事啊,拖拉机耕了,埋在地下,还不是烂了?我们老是吃不饱,还不如摘一点填肚子。还有那整片水田里红花草籽和蓝花草籽,远看似彩云,让乡村在画中。多漂亮啊,花儿还没有谢呢,也全部耕了,埋在黑色的泥土下。真是可惜。
爸爸摸摸她的头,傻孩子,这些作物埋在土下,是化着绿肥的,今年的稻谷和棉花,靠它们供养呢。小妹这才恍然大悟。
青泥湖的冬是萧杀苍凉的,呼啸的朔风似利剑能开肠破肚,让全身寒个透。湖水里好像藏着冰魂雪魄。往日柔软的湖滩此刻像是有刻骨仇恨,化着一把把尖刀,硌的脚痛。但青泥湖的男人是不畏惧这些的。他们把湖分片抽干,然后喝上半瓶酒,就赤脚下河捉鱼。有扁担长的草鱼,还有板凳长的鲤鱼。按人口分配,凡是七八口大家庭,都是用麻袋装鱼。小妹的妈妈把鱼洗了,剖了,鱼头挂在屋梁上,鱼尾拖在吃饭的大桌子上。小妹围着桌子转啊,幻想着等分肉了,猪骨头炖藕汤,那年味就美滋滋地来了。
腊月二十边,分场开始收购肥猪,分肉过年。小妹家卖了两头猪,请来裁缝师傅做了三天的衣服。第一天,小妹问妈妈:有我的新衣吗?
有。妈妈回答的很坚定,不容置疑。第二天,哥哥姐姐陆陆续续依次试穿新衣。小妹又问妈妈:我的新衣呢?明天就有。妈妈依然很肯定。第三天,案板上的衣料已经缝制完毕,裁缝师傅开始锁扣眼,小妹才知道,妈妈设计了一场骗局。哭啊,闹啊。爸妈似乎按下了静音键,什么也听不见。小妹无奈,抓住呵呵笑的裁缝师傅,哭着说你不帮我做衣服就不能吃饭。这一招倒是凑效,妈妈立刻去供销社扯花布。大年三十,吃完团圆饭,小妹如愿穿上新衣过年。
这是小妹童年唯一的一件新衣服。即使后来穿小了,小妹依然视如珍宝。
春天到了,为预防脑膜炎,队上的支书会组织妈妈们挖芦苇根。湖滩延,水沟边,大片的芦苇。根被切下,洗净。白白的,小女孩的手指一样。在学校的操场上,架起食堂的大铁锅,放入芦苇根,清水煮沸,一股清香味就氤氲在学校的上空。一人一碗,淡黄色,微甜。儿时的特色饮料。
山是水之源,水是稻之魂。稻生于水,米融于水。这是一个有机生命体在生物链上奇怪的轮回。
秋收季节,青泥湖的大地上是忙碌的。爸妈们总是忙的屁股不落板凳。阳光被风、雨、云淘洗过之后,含着软,浴着香,裹着暖,将整个村落放了进去。洁净又透明的空气里,稻香变得浓烈起来。那香从头到脚把稻浸泡,把它圆滚滚的肚皮浸泡,那浸染着母性的香和着青草葱嫩的味儿,让每一条通往村落的小路陷落,陷落在稻花执掌的浓情蜜意里。
稻田,这血脉涌动的生命场,不知鲜活了多少农事的章节。
妞妞姐挑着谷垛走在田埂上,流着泪。她的父亲有病,弟弟尚小,她辍学了,做工分补贴家用。她说她恨青泥湖,恨这片土地,恨她的贫穷,她的辛劳。
二
二八花季,湖水滋养的小姑娘,出落得水灵灵模样。像鸟儿的羽毛已经丰满,翅膀已经硬朗,她们向往蓝天,渴望搏击长空。青泥湖,已经粘不住一颗腾飞的心。
妞妞姐到了待嫁的年龄,说媒的踏破门槛。妞妞姐说她不想过穷日子,不想面朝黄土背朝天,不想走下雨后糍粑一样的泥巴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会吹口琴的程二哥,信誓旦旦承诺会给妞妞姐好日子。土里出黄金,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富饶土地难道养不活人?他掏心掏肺苦口婆心劝妞妞姐留下。妞妞姐斜睨他一眼:靠那亩产几百斤的稻谷也能过好日子?终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妞妞姐被一辆红色桑塔纳接走了,开车的是那个开了几年发廊就腰缠万贯的个体户。看着小轿车扬起的尘土,程二哥癔症着,眼睛里却闪动不屈的泪光。
男人怎么可能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缴械投降?他咽不下这口气。他要致富,要改变乡村。
我们青泥湖不是鱼米之乡吗?我们湖里的鱼儿不是远近有名吗?就让鱼儿为我们开辟致富之路。我们要做大做强,富甲一方。
程二哥带头开疆辟土,承包湖滩。洒下草甘膦、百草枯,让荷叶和芦苇断子绝孙。在光秃秃的湖滩上,雇佣钩机挖两百亩水面积鱼塘,再承包两百亩稻田。
为降低成本,程二哥在鱼塘的坝埂上,种了深绿的黑麦草。一大片,在风儿的号令下,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整齐地摆头。程二哥弓着腰,戴着草帽,淹没在绿草中,挥汗如雨,割草喂鱼。养出来的鱼儿虽不及野生鱼味道鲜美,但吃起来肉质柔嫩。程二哥赚钱了,买了耕地机,收割机,自己做上了庄园主。
为了增加产量,做到高效快捷,程二哥不割草了,改用投料机喂鱼。每天让工人驮几包鱼饲料抖入那永远也喂不饱的投料机,投料机轰隆隆转动着,饲料就像暴风雨一样砸向鱼塘中。那浑圆的鱼儿便摇摆着笨拙的身体守在投料机附近。由各种添加剂组合的饲料,成了鱼儿舌尖上的美味。程二哥也像他鱼塘的鱼儿一样,挺着肚子,艰难地迈着八字步,大将军一样,指挥着他的工人劳作。
再种两百亩水稻,程二哥依然是闲庭信步。
我的妈妈常说,你们不能糟蹋粮食啊,一粒米要经过七十二道手续才能成为我们的口中食,不容易啊。这句话讲述的粒粒皆辛苦已经是历史,过几年,会成为申遗的资料。
拖拉机造田耙田,飞机洒下除草剂和化肥,播种机再洒下稻种。生长期内飞机洒药除虫两三次,撒化肥两三次,就等待秋天的收割。等待着装卸车司机站在田埂上,一塌一塌地替他数钱
我记得儿时,我的妈妈在大热天是要去田里薅草的。把稻谷旁的稗子扯起来,才能保证秧苗的肥力供应。如今,这些都在播种之前交给了草甘膦和百草枯。
程二哥富裕了,给整个青泥湖的乡亲指引了方向。养鱼的,养猪的,养鸭的,养虾的。一道道鱼塘坝,撕碎了蓝天白云的倒影。成群的鸭子,成群的鹅,搅浑了一池清水。
青泥湖的成功,成了他乡的教科书,吸引了四面八方的大巴车载着领导来参观。
富裕后的青泥湖不再有辍学的孩子。丫丫和小妹,顺顺利利读完了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成为天之骄子,成为他乡建设的顶梁柱。他们的父辈,青泥湖畔的垦荒者,低着头,弯着腰,年复一年地劳作,所有的收获都给孩子们在繁华的城市里构筑一个鸟窝。
青泥湖还是青泥湖,青泥湖又不是青泥湖。像一个体力严重透支的母亲,没有足够的营养,没有片刻的休养生息。她日渐苍老,干瘪,病入膏肓。
妞妞姐还是哭,比恨青泥湖的哭更悲切,更伤心动骨。她不是恨穷,是恨自己怎么也留不住发廊老板的心。她转而寄希望于儿子,可当老师打来电话时,她才知道,儿子早已成为江湖侠客,家对于他只是驿站,只是充电桩。一座豪华的房子,被她擦得光亮照人,可照的只有自己孤独的身影。
丫丫和小妹大学毕业后,留在他乡工作。闲暇之余,她们用自己手中的笔,一遍又一遍地描述自己的家乡,儿时的天堂。
节假日,一批又一批的同学同事,陌生的读者,他们结伴,慕名而来。吃青泥湖的野生鱼,野生藕,看青泥湖的荷叶连田田,闻着村庄里漫漶的稻香。玩的开心如意,吃得赞不绝口,砸吧着嘴,黏黏稠稠的,流连忘返。
十来年转瞬即逝,细而长的野生藕被草甘膦杀的魂飞魄散,领地被鱼塘取而代之。再过些年,人们有钱了,可以天天吃藕炖排骨的时候,却找不到野生藕的踪影。到他乡引进的品种,种在湖田里,长出来的藕或嫩白或褐色,炒藕丝还脆脆的,炖汤,似乎永远也炖不熟。
丫丫和小妹有了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中国的孩子喜欢一首歌,摇啊摇,摇到外婆桥。梦里水乡,外婆桥,温柔乡。
小妹带孩子回娘家,外婆忙的团团转。手里拿着一把钱,吃什么呢?买什么给心肝宝贝吃呢?外公抓头挠腮,只能在东方刚吐鱼肚白的时候,拿着竹篮在湖边等野生鱼。
春寒料峭,湖风尖锐,吹得皮肤皲裂。湖水泛起的细浪被满湖的竹竿分解。小妹问爸湖里插那么多竹竿干什么?爸爸告诉她,是转箱,给鱼布下的迷魂阵,小鱼进去后都出不来。那大鱼呢?小妹问。湖里几乎没有大鱼了。爸爸说完这句话,叹声气,埋下头。湖风乘机掀起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像一撮灰白的乱茅草。小妹有些心疼父亲,说爸你别太费神,随便买点鸡鸭鱼肉都可以。爸爸白了她一眼:哪能让宝宝吃那些呢?猪和鱼的饲料里太多的添加剂,鸡鸭打了数不清的抗生素,我们自己都不吃。
丫丫很久没有回娘家,她的先生因为评职称,赶写论文,经常加班熬夜,突发脑溢血,昏迷一个星期,抢救过来,半边手脚不遂,年龄才刚刚四十二岁。她的母亲心疼女儿,把鸭子带棚子一起转手卖了,赶过去照顾外孙。
青泥湖,只剩下老人和残疾人。
小妹牵着孩子,溜达着。路还是自己儿童时代走的那些逼仄的路,对面来车,司机都要伸出头,小心翼翼地通过。不同的是路面已经硬化,没有晴天一身灰,下雨一脚泥。草甘膦打不死的藤蔓攀附在路旁的杂木上,混乱,纠结。排水沟里的水黑褐色,阵阵恶臭,一层又一层芝麻大的黑色飞虫积聚在水面。傍晚,飞虫在暮色中绕着头顶飞,形成一团旋涡,嗡嗡的声音。小妹的心沉到谷底。牵着孩子,加快步伐,回到母亲家。
深夜躺在床上,睡不着,听到鸟儿的叫声,清脆,欢快,激情。小妹忍不住披衣下床,想循音观鸟。母亲说你睡吧,那声音是花钱在电脑上下载的鸟叫声,专门夜间播放吸引异性鸟儿,以便捕鸟的。
一阵眩晕,眼前浮现魔鬼的狰狞面目。一夜的噩梦。
心,无法安宁。乘太阳还没有出来,逃离,逃离。车开出三十多公里,才慢慢摆脱那气味。第二年,她在自己生活的城市里,买了一套小房子,接走了父母。
青泥湖,我们如何亲你?
三
2009年9月18日,经国务院办公厅国办发[2009]54号文批准,成立龙感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青泥湖位于保护区内。撤销养殖场,迁移民众,还原湖滩草甸。十年的疗伤,十年的修复,十年的牵挂。青泥湖,你可安好?
菊香枫红的时候,小妹,丫丫,妞妞姐,再次相约,相聚青泥湖。年轮在岁月中浸泡,她们已经是退休在家的中老年人,舞台的主角已经让给孩子们。怀乡,还乡,是她们的父辈在弥留之际无法释怀的心结,也是她们自己魂牵梦绕的念想。
近乡情更怯。路面已经加宽到九米,进入乡间,也有七米。车如过江之鲫,来回自如。
到了曾经的家门口,双脚踏上土地,熟稔的气息,直抵人的心底。这是她们深知的故乡,就像一把铁锹了解泥土,一枚叶子熟读秋风。二十多个秋日,所有的记忆片段都悄无声息地散落在身后,直到她们的眼里,蓄满秋风。
粮食已经归仓。错过了稻谷用金穗描绘的特色田野的壮丽景观,天地间显得空旷。不少倒伏的稻茬和堆放的稻草,使得这片秋收前看上去整齐划一的土地,显得有些衣冠不整甚至丧魂落魄,就像弄丢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散落在田地间的各种鸟类,在寻找一些遗落的稻谷,他们优雅散漫的行为,让时间忽然迟缓下来。
天鹅的出现让她们三人十分意外。洁白的天使,刚才还用翅膀擦拭着天空,嘹嘹的叫声彰显不屈的斗志,此时,却像被一道圣谕发配到了民间。几丈之遥,它们无所顾忌地投入到紧张繁忙的觅食之中,竟无视她们的存在。从吃相上看,它们对这块土地应该是熟悉的,就像在自家的壁柜里拿取食物,轻车熟路又津津有味。这些精灵的到来,让整块沉寂的原野,豁然间灵动起来。
堤外是清澈的湖水,太阳下,一浪追着一浪,闪着粼粼的光。一群垂钓者沿着坝脚一字排开,凝神屏气,盯着浮标。草甸上,零星点缀着消失多年的车前子,凤尾草,田七等中草药。野生植物的生命力也够强大,只要人类停止杀戮,它们就会伸出头,盎然向上。堤坝相比原来,加宽增高,显得大气。坝面水泥铺就,像给大湖戴上了银项圈。
妞妞姐看见了远处的程二哥,背着手,像一个无家可归的游子,低着头漫步在细润漫平的湖滩。他的身体似乎有点浮肿,头上的毛发犹如冬天的树叶。一大片水就在他的脚边,浮浮漾漾,缓缓扑向岸边。程二哥忽然站定了,像是在看水,又像是什么也没看。是出神,带有几分落寞。
妞妞姐喊了一声程二哥,他像是惊醒了,转身看了一眼丫丫和小妹,然后盯住了妞妞姐。他们眼中都射出喜悦的光芒,但旋即暗淡下来。这是一对为改变命运付出毕生精力的人,千辛万苦,渴望爬到山顶看风景,当他们精疲力竭地坐在山顶上时,突然感觉不过如此的时候,脸色显出那种颓废迷茫的神情。
妞妞问:你的俩孩子不是都在城里买了房吗?你怎么不随着他们一起去呢?
程二哥轻轻摇摇头,他转身再次注视着大湖,湖面清爽,湖水浩荡,远处的一大群野鸭练兵布阵一样,一会儿遮天蔽日地飞向天空,一会儿冲锋陷阵杀敌般俯冲入水。丫丫和小妹惊喜地叫了起来。按照辈分,小妹应该喊二哥为二叔的,她扯扯他的衣袖,像小时候耍赖皮一样:二叔,我想坐船到湖中去玩。
程二哥笑了,说现在哪有船呢?,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禁湖十年。渔船渔网,以及其他所有捕鱼工具都被国家收购了,唯一可以允许的就是钓鱼,一人一杆。
那你还住在这里干什么?你住什么地方?妞妞似乎又回到了邻家小妹的角色,嗔怒道。
程二哥指着一栋两层楼房边的小平房说:挨着青泥湖办事处,筑个小巢留宿。双脚踩在青泥湖的土地上,心里踏实。走遍天下,我也只熟悉这一片。
四个人沉默无语,心里似有千块石头压着,一路走走停停。初冬的风迎面拂来,有几分寒意。路旁的一丛芦苇杆上,站着几只沙鸥,羽毛在风中抖动,见有生人来,抿了一下翅膀,飞入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