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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春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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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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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风云牌楼湾

 

几度牌楼湾

                              王春芳

   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的时候,整个蟠龙山沐浴在玫瑰红的薄雾当中。山下是丰腴的沃土,金色的稻谷正撑着蛮腰,等待镰刀诠释收获的喜悦。古角,龙坪两条河有如双飘玉带,舞动在村前。一群鹳鸟时而在晨风中展翅,时而在溪水中捕虾,那长长的喙在水中搅动着,散发出许多同心圆,那鹳鸟的喙便是同心圆的圆心

   这是一幅历史画面,故事穿越到七百多年前。

   一少年在河边的竹林里朗读,稚气的脸上透着真诚,挺拔的身姿犹如劲竹。溪水旁,洗衣的姑娘抡起杧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心思。

   这灵山秀水孕育着一代贤良之后,他们是东晋田园诗人陶渊明的后裔。南宋咸淳八年1272,他们在此相宅落居。与青山相依,与鹳鸟为伴,故取村名:鹳鸟湾。

   沿袭祖辈耕读的习俗,他们勤俭持家,仁义待人。上至陶家老爷,下至厨子帮佣,都悉知礼数。陶家几百年的书香门第,礼仪已经沉降到村庄的每一个角落。外圣内贤,修己安人,温良恭俭让等被普遍认同。陶家迅速成为当地的旺族,众人敬仰。

   明朝正统十二年1447,东南旱灾,颗粒无收,饿殍遍地。陶家族民责无旁贷,踊献皇粮,帮灾民度过饥荒,稳定了社会。获祁镇帝钦赐金子坊牌匾,遂建木牌楼,敬御赐金匾于其上,村名亦更曰:牌楼湾。

   在那封建皇权社会,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凡过往军民,文官下轿,武官下马,以示敬仰。一时声誉鹊起。

   美丽的光环能让人精神抖擞,身价倍增,亦能让人心生浮华,骄奢弥漫。历史总是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些故事。陶家的子孙再没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泊。

   清乾隆十八年1754,新科状元路过此地,不知缘由,没有下马,被陶家子孙失手打死。公然打死朝廷命官,当然触犯王法。牌楼湾被毁,陶家子孙作鸟兽散。牌楼湾陷于孤寂,耻辱之中。乾隆二十年1756,桂姓始祖朋兰出资购买陶家全部宅田,扩建入居。

   桂朋兰崇文重学,勤劳耕作,经商发家。他们的子孙在这家风下,无不贤能。蟠龙山下有他们忙碌的身影,自建砖窑,大兴土木,广布产业,使牌楼湾呈现出长盛不衰局面。经专家考证,现存古民居建筑大多是那个时代的特色,群四周保存着金字牌匾、古戏台、窑址、下马石、旗杆石、界牌、石础、古井和“天赐稀龄”、“朋兰别雅”木匾额等迹。同住牌楼湾的还有倪姓,明崇祯十七年(1644,倪姓始祖应朋入住牌楼湾东北部,牌楼湾再度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繁荣。

整个建筑面东朝西,呈弧状布局,占地一万多平方米建筑群的中心部位有明代水井2,显示出牌楼湾完善的排水系统和强大的供水能力。每幢面宽三至五开间,一进四重或五重,分别沿相应中轴线对称建造,雕梁画栋,美轮美奂,气势恢宏,蔚为壮观。每幢均设有天井前厅、阁楼、左右厢房,整个布局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天人合一”的美学境界庭院深深,曲径通幽,四重院落沿中轴线层层递进,这种几进几重的院落结构,组成了一个又一个有纵深感、层次感的空间,散发出祥和、温暖、舒适的魅力。  

清乾隆年间,桂姓为当地旺族,爱戏、看戏、听戏、演戏、传戏之风盛行。牌楼湾的古戏楼上,经典戏曲在演唱,一脉相承的多云樵唱,紫云山的采茶戏都在这里汇聚。勤劳的人们,用歌声表达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对真善美的追求。这里便是黄梅戏的前身。乡村的戏曲从田间地头走向戏台便完成了一个蜕变的过程,成就了一个地方的文化。牌楼湾的古戏楼就成了热闹的中心。牌楼湾是府治东驿道(即省际驿道)黄梅段由皖入鄂的必经之地,更利于黄梅戏的传播。

农民的肩上担了生活的苦重,一年中苦渡光阴,到了年底,祭祀或者办喜事,看戏看热闹,戏台成了抹不掉的乡愁。天涯海角走远了,回乡看戏去,啥时候想起来,心吊在胸腔里都会咣咣响。舞台让他们明白社会历史中许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唱戏的在舞台上向人们展示的都是帝王家的高尚趣味,于历史中超越历史,于有意中归于无意,使留下来的东西更接近娱乐。舞台上,妻妾制度之外的浪漫爱情,瞬息即逝的爱恨情仇,让民间很简单就明白了富贵不长久,善恶有报应的道理,对历史的解读更为快捷方便。黄梅戏成为当地老少皆知,耳熟能详的戏曲,牌楼湾的古戏楼功不可没。

可是,民顺国不顺。战争的硝烟再次笼罩在牌楼湾的上空。雄伟的牌楼,美丽的故居在日军的炮火下,千疮百孔。牌楼湾的百姓民不聊生。残存的民居,有幸走到今天。

深秋的午后,作为一名景仰者,我踏入了牌楼湾的土地。它位于鄂东黄梅县杉木乡安乐村

门牌已经重建,牌楼气势恢宏。牌楼湾三个鎏金大字在太阳光下熠熠闪光。走进青砖灰瓦的古民居,我心黯然。在现代建筑的映衬下,她蹲在那里,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头发灰白,满脸皱褶,牙齿脱落,衣衫褴褛。

走进室内,丝瓜禾藤蔓爬满了万字朵墙,嫩黄的花朵朝天开放,像一个调皮的小孩子坐在老人的肩头志得意满。堂屋中央,柱檩粗大,却断了茬,许多小到肉眼无法辨识的小虫在其间日夜咀嚼木屑,并抖落时间的粉尘。屋檐下铺张的蛛网,阳光里若隐若现,悬挂网中的虫尸,只剩萎缩,干透的皮壳和残肢,这世间最美丽的阴谋,可以透风透雨,却透不过生死的悲怆。房屋梁架上方及门窗雕刻花纹古拙幽雅、巧夺天工,因红漆的脱落,显得苍白。也因风霜雪雨的侵蚀,显得腐朽老态,不堪一击。如果鲁班师爷在世,会嘲笑他无所不能的子孙,无法将这一切恢复原样。

东西厢房的走廊里,野草嫩硕,彰显生命力的旺盛。一群鸡因为我们的到来,退到一角,叽叽咕咕,不知唠叨什么,遍地鸡粪宣誓着它们的主权范围。燕子身着弧度极美的燕尾服,在横梁上跳跃着,像作曲家笔下的五线谱。桂家的燕子没有飞入其他家,它们把巢筑在这里,年年柳绿的时候,随着春风返乡。

一抹秋的斜阳照在古居上,一枚秋叶像舞倦的蝴蝶,在秋风中懒散地飞翔。空气中弥漫着稻谷的香味,又是秋收时节。仅有的这些土地已经不需要大规模的劳动力,收割机一天就可以解决。青少年都离开故土,城市化进程,如同一场告别故乡的迁徙。他们奔波在异国他乡,像高速上飞驰的车辆,不能掉头。

乡愁,只能在梦里品味。睁开眼,是陌生的人群,只能努力地从他们荒腔走板的普通话中去辨别他们的籍贯和家谱。

走出大门,省重点文物保护的牌子立在门口,这只是告诫人们,这里有个垂暮的老者,不能触碰。可我分明看见了老者的愁容,看见了古宅在向我挥手告别。岁月的长河中,她辉煌过,繁荣过,如今铅华褪尽,她迟暮,衰老。转身的刹那,她踉跄,踟蹰。我目送着她,两行泪下,好想叫一声:奶奶,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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