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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翠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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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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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舞蹈

花想容水漾康养阁,地处城西繁华地带,口岸极佳,左边是万达广场,右边是休闲步行街,街对面是一个证券交易所,人流量大,一派兴旺通达。

花想容水漾康养阁今天开业。

林倩站在康养阁门前,抬腕看看表,心想还有一个小时十五秒我就是这里的女主了,就有宾客迎门了。她一边想一边招呼店员再次将那些挂着祝福语的花篮一只只仔细端放妥当。放眼望长长的红毯花道,被风牵动的彩旗在蓝天下如热带鱼,盼着闺中密友冯青青早一点到来,分享她的喜悦,也给她撑撑场子。

“今天是咋了,这个冯青青还不见人影?”

林倩见离开业时间愈来愈近,时不时望着冯青青的来路,笑吟吟寒暄接待着已到的嘉宾和来客,心里却有些不悦。

这时她手机响了——正是冯青青,她说:“被堵在路上,交警叔叔刚疏通,五分钟能到”。她自言自语“这还差不多,算你没掉链子,老铁!”

不一会,一辆红色瑪莎拉蒂轿车停在花想容水漾康养阁左前方,随着打开的车门,冯青青耳目一新的进入众人视线,吸引眼球。

冯青青个高,漂亮,目不斜视,让人刮目相看,她身上有种灰色的风度,她今天戴着一顶白色的牛筋帽,将头和刘海全罩住了,只露出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身着一件造型新颖剪裁高端的白色衬衣,外穿一件黑色带棕色条纹时尚背心,背心后面U形,如取景框凸显她白衣别致后背设计,衬托着她的后腰,那条纹珍珠般上下串动,使她的脸愈发生动,而她的下身着同色条纹面料的宽大裙裤,一根异常粗的皮带似秦岭分割南北般肯定地勾勒出她修长而起伏的身姿,镀金的方大皮带扣下坠着颗香槟金的的花朵。她眉低眼凹,尤生动的是她的唇,丰润红艳微启,老向外嘟噜着似乎渴望谁永远的吻她,又似乎永远的拒绝着谁,永远挣扎着发出“不”的唇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一个精致的金属材质的烟盒,傲然点燃一支内供的“宽窄”牌香烟,含糊的说了声“早”——这就是冯青青。

冯青青到了,花想容康养阁开业就一定气氛浓烈而随和,林倩心想。因为冯青青不仅能歌善舞享有知名度,还有一种有异于国人的人生处世哲学,特立独行的魅力,吸粉无数。省政协刘主席站在几个嘉宾群里合影,一眼瞥见她两眼就放光,快门刚咔嚓,他直奔过去双手紧握她的手,绕有意味亦不失身份,非常有调调的说“青青,你今天很有风采,很有风采呐……”他在“很”字上发重音。

在许多女人眼里是不喜欢冯青青,说她仗着有几分姿色,有点身份,太高调太招摇,目空一切。可她们模仿起她的局部和细节却暴露了她们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其实她们是极渴望成为冯青青那样的人,哪怕也不被人待见,也遭人嫉妒。

有趣的事,在外人眼里林倩和冯青青一白一黑一清一浊是怎么也不可能搅和到一块的,可她俩人却偏偏出奇的好,让常人难以理喻。在他们眼里,林倩温柔、娴雅、热情、和蔼、亲切;冯青青则俏丽、傲慢、玩世不恭、尖刻、恶作剧。同是一顶帽子,林倩可以戴得亲切、可爱、俏皮;冯青青则为性感、冷漠、高傲;同一条长裙,林倩可以穿出东方的典雅、苗条;冯青青却是西方的帅气、奔放。更重要的是林倩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虽常笑咪咪却有一丝老相;冯青青虽然皮肤粗糙、微黑、冷傲,眼角四周隐有鱼尾纹却有一种泼辣,打破常规的勇气、倔强、野气,这使她看起来不显老,如野花般生机盎然。

随着开业礼花飘向天际,高潮迭起的午餐后,祝贺随礼的人见稀少,林倩这才抽身把冯青青带进一个灰粉色调,感觉很仙的VIP包间,她一进门就把脚上的高跟鞋扔到老远说:“哇塞,累死小姐姐了。”她故作正经,坐在美容舱边那把透明亚克力与蜀绣混搭定制款椅子上,在自己脸蛋上比划了下,又将身体自由的扭成流动“S”状,对林倩说:亲爱的,我就把我这一身交付给你了,请唤醒我吧!

说得俩人都咯咯笑起来了,冯青青拥抱了一下林倩,俏皮的哼了句“让瞬间替代永久。”以示祝贺恭喜!

花想容水漾康养阁便这样迎来了它的第一个顾客。

两名美容小姐在林倩的指导下开始对冯青青的进行水漾年华系统工程,有条不紊。

熏蒸后的冯青青半躺吃了龟苓膏和水果拼盘补充水分后,浑身素然地接受着美颜和足疗。美容小姐指法手法熟练而舒适,当五个指头用力分别按住她面部的五个穴位有胀痛又猛然松开时,她大叫:“哇,这手法舒服极了,MM下次我还找你给我做。”此时彩窗外热闹的红纸屑还激动的挂在树枝上,让她感到脸上涌起了熟悉的红晕,鼾声轻起。

进入半睡眠状态的冯青青,感觉好像是被谁翻了一面,那种熟悉特殊浓郁沁香的玫瑰花香像是从东海之滨飘来的,又像是从她身体里溢出来的,林倩看着她皮皮熊般的小样,莞尔一笑,她想好好疼疼这位闺蜜,挥挥手,让美容小姐给她上了全身大马士革玫瑰复方精油按摩和推背。据说这大马士革玫瑰是玫瑰中的皇后,盛产于保加利亚和法国等地,这个品种的玫瑰纯精油要三十五亩地的大马士革玫瑰花才提取得到500毫升纯精油,国际市场价格上百万,一直是迪奥、香奈尔香水的主要原材料。

此时康养阁四周的一切都是静和润,林倩和冯青青短暂出世进入到这宁静纯净的世界,没有世事纷繁和纠葛。她欣赏地看着她,不得不说舞蹈出生的她真是美人胚子,身体匀称,曲线优美,肌肉结实,皮肤光亮,腰部弧线极美,美的像出自工笔画大家手下的白描儿线条一样洁净、优美,近乎完美。

“砰砰”几声敲门,引导员推门进来说有位先生在前台找冯青青。林倩关门出去,见是冯青青老公段雷康,他现在一家大型央企任要职。

段雷康身高一米八二,生就一双让妹子着迷的大眼,眼角向上微微斜挑,与他的浓眉相互衬托,脸部轮廓分明,虽有些发福,却也能确认年轻时为帅哥一枚。他长期身居高位,身上有着一种特殊的、含蓄的、锐利的,貌似亲切又居高临下的高贵霸道的气场,走路身体微前倾,见到她忙上前拱手道“林倩老板,恭喜恭喜,开业大吉,财源广进!”

林倩和段雷康闲聊了几句,估摸冯青青那边差不多了就让他跟她走。

“青青,你看谁来了?”林倩边推门边对刚从美容舱出来的对她说

冯青青看了一眼段雷康又把头转过去了。

段雷康往前凑,用手试着摸摸她的头笑嘻嘻说:“你看看,你看看,吵两句,你就到'太空'玩去了,就不管孩子啦?我猜你就是在这里凑热闹。”他大事化小的轻描淡写的说。

冯青青仍然不动声色。

段雷康就屈身附耳道:“你总不能让我把儿子带到会场去抓话筒吧?”

冯青青这才转过身,与他拉开距离,梦幻的眼神瞥向他,伸了一个很舒气的懒腰,轻声笑道:“我不管儿子?呵,儿子是你生的,全是你一人带大的,心里是不是特有成就感?”

“我没时间和你扯,我……”段雷康还没说完

冯青青快语道:“所以你就又把果果锁在家里?你——!”

段雷康息事宁人地说:“没有没有,亲身生的,我哪舍得。我已经让司机把果果送到你妈那里去了,一会你去咱妈那里接儿子回家。”

冯青青嘴角浮起一丝笑说:“到底是你妈还是我妈呀?没喝酒吧?”倦意退去,他声音讨好的说:“当然是咱妈啦”。

冯青青烦躁起来,愠怒的对段雷康说:“出去出去,我要换衣服了”他说:“好好,我在前台候着夫人。”她望着窗外发呆。

在职场,段雷康的人设是帅气又有点木讷,微有五四青年纯朴的遗韵,又精明强干,他话不多,可以说言简意赅。看问题,找症结十分精准,既能直戳痛点,又能掌握“度”,所以人缘极好,外加那几分不着调的文艺范混合,确实让人看不透,有种让人重视,想探究的神秘魅力。然他实则是精明、低调、老辣,太极推拿术极好,做事不显山不露水,举重若轻的就能处理好一些要事大事;处事更是行云流水。金庸书里的仗义豪侠在他身上也会偶尔闪现几下,对待其它,用他的话来说:“要站得拢,跳得开……”一次会议期间晚餐,他职场老对手为难他,含沙射影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他只笑嘻嘻的点头,还频频敬酒,转身在无人处,双手叉腰怒骂:“什么东西,抬宰相压诸侯?!老子认识谁说都不给你说,你知都不知道,走着瞧……!”然后又若无其事的周祥周旋着,所以段雷康在职场能三年提升两级,平步青云至厅职。

那句“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用在段雷康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也许是他入戏太深,也许他是长期习惯或骨子里的东西在作祟,总之他有意无意把官场那一套带到了他人生的避风港——曾经那么幸福美满的家里,带到了他和冯青青亲密的关系里。表面看他天生一副好脾气,处处都宠着让着她,送太太首饰,买机票让太太欧洲游,时不时带太太出席一些社交,够模范的了。可她却好像不太买账,不领情,处处显得比较强势,外人忍不住同情段雷康,对他多了几分好感。造成这种错觉的原因,是因为他用“演”刺激着她,使她委屈的情绪抑制不住的外泄之故。他常在外沾花惹草,她本来就受尽了委屈,伤痕累累,他还在外秀装恩爱,让她更加恶心,所以她就尽量不给他机会,远离他的圈子。少有人知,她在层层叠加的婚龄和事实面前早就失望了,后悔自己错付了终身,嫁错了人,满腹委屈到怀疑人生,郁郁寡欢,就差没有进“四七九”了。所谓“四七九”正解是成都三所国家级重点中学,出了不是北大清华哈佛等名校高材生,可在医生圈层的注解则是“精神病”的特指说法——第四神经病医院、七楼、九床的病人简称“四七九”。

“怎么磨磨蹭蹭还没收拾好啊?老段可在外面等你好一会了。”林倩走进房间说。冯青青正准备往外走:“好了来了。倩啊,你可别被老段那套蒙了。我算是明白什么叫黄连有苦说不出,算了不说了,就当我这田螺姑娘穿越错了还不成吗?”林倩说:“明白明白,这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先把果果接回家再说吧”她紧紧搂着冯青青的肩,虽然她知道他们早没有夫妻之实了,他无数次对她的伤害,她的精神状态让她深深地担忧,林倩不知如何帮她脱离困境。冯青青对他越来越冷漠、失望,她怨不得,怒不得,说不清,恨不起,委屈万分,纠结无语。冯青青举棋不定,她还有许多羁绊,还有许多不甘心,她无数次想到和她协议离婚,谈了无数次,不是他不同意,就是她不同意,终以失败告终。她实在是舍不得如燕子衔泥一点一点筑起来的家。那是他们共同的家,她那么多年的时间、心血和生命她都毫无保留的流进了这个家的,就这么化为乌有,那她的这二十年生命的意义又在哪里?除了舞蹈和果果。对她来说,家毁,撕心裂肺,她目前还无法承受。

最让林倩担心难过的还不是冯青青与段雷康的分和离,不是他又睡了哪个女人,而是她林倩视为后天亲人的冯青青在这段婚姻里承受的苦难、创伤和打击!这段婚姻无情的摧毁了她内心美好的爱情观、婚姻观,正在一点一点摧毁她对生活的热忱,这是最要命的。她要怎样才挺得过呢?!

林倩望着冯青青他们远去的车影,自言自语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面,兜兜转转于此,不值当,辜负了卿卿相遇。

走投无路、苦闷的冯青青一头扎进她的舞蹈中,与创作组编排了几个舞蹈,而后就带队到川南地区演出了,段雷康依然热衷于他的推拿,得心应手,日子也就这样一片又一片从指缝中流走了。

带队巡回演出归来的冯青青人黑了瘦了一圈,精气神却比先前好很多。她给林倩拿了一些土特产,两人在良木缘喝了咖啡后,冯青青便起身去学校接儿子,她沿着老街熟悉的梧桐道走,边走边想着前前后后的心事。

虽然段雷康老道,然冯青青也不傻。在婚内出轨问题上,男人说谎时候的智商,仅次于爱因斯坦,而女人揭穿谎言时候的推理侦破能力,不亚于福尔摩斯。前些年,冯青青虽然知道段雷康种种风流韵事,甚至知道事情的全过程,为此肝肠欲断,也吵过、要死要活也闹过,两人也还抱头痛哭过,重修旧好过,但还是没有改变他特殊嗜好。冯青青一次次的原谅他,总想把段雷康往回拉,他们还有曾经那么美好的爱情可竞守,他们还有未成年的儿子。然,精致的爱情哪敌得过贪欲与粗糙的现实。

事物有许多走向,虽然冯青青身边不乏追求她的优质男人,以段雷康对她的伤害,她也完全可以妥妥地给他戴上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这样大家就扯平了,或许痛苦就消失了,云淡风轻了,但她终究没有跨出那一步。谁敢说那些所谓的优质男不是另外一个段雷康呢?她不想成为男人手上转来玩去的那种女人,如果那样,她高傲的心第一个不答应,她又这么面对果果清澈的双眼呢?她不知对林倩说了多少次:“每次啊,我这脚举得高高的,想跨出这一步,可就是跨不出去。”她比谁都明白她是个内心多么干净的女子,她只是不想把自己变成她不喜欢的样子,外在的华丽、张扬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她还是那么死心塌地地守候着那个家,守候着他们那个丧偶式的婚姻,为他养育孩子,孝敬老人,操持家里家外许多许多的事。她说:“倩倩,你是看着我们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我真的弄不明白以前那个诚实好学、才华横溢,疼我爱我,让我可以信任,手心温暖的他哪里去了?!”

冯青青被卡住了。

嗨,真是,这世上满眼的苦命女人,太多得女人如祥林嫂。上帝怎么把女人生的那么蠢,付出所有,心里插刀,脸上带笑的女人比比皆是,没有解药。即便插刀的心想获得重生,再次撕心裂肺的疼得九死一生,未必找得到出口找得到幸福。冯青青每每想到这里就心生悲凉。她劝自己:不想了,不能想了,或许时间是最好的解药,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这个世上到处是真苦难,假喜欢。”巴尔扎克说

冯青青走到万象城时,电话铃响,段雷康的:“青青你在哪呢?晚上几个朋友约聚,大多你都认识的,你也来吧。”他总在需要她公关时这样亲切关怀的说。她说:“我就不去了,我去接果果,顺便去菜场买点菜给果果做饭,孩子正长身体呢。”

广场热腾,有写水书法的老年人,跳广场舞男女方阵就有三个。嘻嘻追打,玩滑板的孩子,跳街舞的少男少女,冯青青心情似乎也快乐起来了,迎面走来一对手拉手满眼恩爱的银发老夫妻,冯青青投去羡慕的目光。擦肩而过,见一个拍抖音的中年女正上麦,一句歌词飘来:你伤害了我,你一笑而过,你爱的贪婪,我……。天平倾斜。

冯青青是一家拥有二十万人央企的文工团舞蹈教员。

冯青青的野性潇洒劲,一直是林倩所佩服的。

冯青青比林倩小一岁,她父亲冯刚是一位瓷器考古学家,母亲是省歌舞剧团的舞蹈演员,幸福的童年是短暂的,父母婚后六年就离异,两人在她的抚养权上争抢,最后她判给了母亲。五岁的冯青青十分倔强恨她的父亲,也恨她的母亲。一夜之间,他们就告诉她这个家没有了,虽然他们都说爱她,家还是散了,没有商量的余地。五年前同样也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们就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了,就这样把她抛在半道上,所以她有理由恨他们,她谁也不跟,自己去找外婆,跟着外婆生活。母亲常年不是排练就是演出或在外巡回演出,只要母亲在家就会尽心陪伴她照顾她,带她玩的。父亲呢?完全沉醉在他瓶瓶罐罐里,偶尔接她过去,在冯刚眼里,冯青青就像他的青花瓷粉彩瓷一样可爱,常常叫她小青花小粉彩,但父亲更爱他的古董,不管她爱听不爱听,都滔滔不绝地给她讲古瓶古壶里的大千世界,天上地下的。只有外婆给了冯青青满满的爱,青春叛逆期,冯青青甚至离家出走,流浪过街头,因为她的家不像同学家,她也搞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她只想自由的一个人到处去看看,看看有没有她心里想要的东西。

时光跌跌撞撞,季节来来回回。青春期的少女冯青青出落的越发水灵,她不仅遗传母亲婉琴的艺术天赋,还特聪明,模仿力也极强。婉琴到歌舞剧院排练时不时会带上她,那些唱歌跳舞的阿姨叔叔们在台上排练,她就在台下有样学样,小青青讨喜,那些唱歌跳舞的阿姨叔叔们看见她可爱小样也会指点她一二,竟也成就了能歌善舞的自己。可命运竟让她站柜台,但她仍快乐得连走路都沉浸在音乐的韵律中。逢年过节,各类庆祝活动,她都比平常的工作热心卖力,硬是靠着给企业捧回一个又一个省和国家级别金杯,还带动了一批文艺骨干,公司成立文工团就让她当上了团员兼舞蹈教练。

当年,冯青青是全公司文工团最美的女孩,是一枝花。远远近近的青年都来只为看她一眼,有的还会在冯青青的行动路线上制造机会搭讪,俱乐部有演出时,来看她的青年更多,有时过道也站不少人,文工团附近的陈厂长儿子当年是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也急急的央求母亲找人说媒,于是花前月下冯青青的周围有了许多追求者。

冯青青跳的《阿妮击鼓》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影响,独占过一代人的春梦。在那个舞蹈中,她身穿自己设计的白色,水红色的彩绸舞装,双手执鼓槌站在一面大鼓面前,她的四面八方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是鼓,连她身上也挂着鼓。少女冯青青随着一个造型,随着音阶的魔棍,时而奔跑入注,时而妩媚而又春情滚滚地击打着那些鼓。鼓是她的情人。那些颗随她跳动的心,在她奔、转、急、缓,手足飞舞激荡的鼓穗上无处不闻一面面春鼓被击响之声。

只有一面鼓敲上去是沉闷,那就是那时的段雷康。

段雷康那时是离了婚被发配到公司一个小的销售部门的。他天生一头卷发蓬松而有些凌乱,沉默而忧郁。他因会拉一手漂亮的小提琴与冯青青在舞台相遇。处于离婚的低谷期的段雷康十分孤寂,他阴云低沉的每一天怎么不被生性活泼,银铃般笑声的她感染呢?她跳跃的身姿,带着阳光味道的笑声,众人追捧她的狂热他不可能视而不见不被吸引,只是他觉得她高不可攀。他并不以众人给他指明方式追求她,他只躲着人掩窗拉琴,把心里的一切都付诸于琴弦,早晚练得勤奋。她悄悄的注意到了段雷康的一举一动,拉弓的手,激荡处扬起的卷发,琴音中流露出的情愫好似触碰到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不知不觉中她那亮丽的脸,因为得不到他的注视而忧伤憔悴。

真是相识容易相知难。

冯青青常捧着自己发烫的脸问自己:“我要怎样才能使他多说几句话,怎样才能叫他多看我一眼呢?然她不知道的是他的目光也时不时追随在她身后。

机会还是来了。

一曲包含母爱的《妈妈的吻》无意识的叩开了两人的爱情之门。

她的歌声发至内心,深情舒缓,他的琴声那么真切和谐地渗进她的歌声里,升华着两颗孤独渴望爱的心灵……那场演出下来,冯青青跑到后台,眼泪静静地滑落下来。

段雷康走过来,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纯情初恋少女冯青青,完全没有意识自己是因为好奇,而错踏了那扇虚掩的门——段雷康虚掩的门,无可救药的坠入爱河,不能自拔。母亲父亲虽然离婚,却在她与段雷康恋人关系上出奇的一致:“不同意!”母亲说:“你到底看上那人什么了?!就因为他琴拉得好,你歌唱得好?!那只是他的技能,你又不是人事部门选拔干部,你是要选男人过日子,琴拉得好不是过日子的核心条件。”她说:“我们有共同的爱好,这不好吗?他懂我,我们相互喜欢还不够吗”母亲说:“青青啊,婚姻可不那么简单,你要找的人首先要有责任心、有担当,能和你过一辈子的人,是要许多方面匹配的,你了解他多少?他结过婚,还正在被发配……”父亲说:“你真的了解他吗?他为什么离婚?我看古瓶都要用放大镜,一点一点的看,又摸又敲又听声,还要考察朝代出产地,那么多实践经验,前后还有那么多古籍理论、论据支撑,有时都还要看走眼,何况是你?慎重慎重啊,小粉彩!”她很鄙视的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这个时候到统一得很,你们给了我什么?你们没有资格管我的事!”母亲满脸愧意的说:“是是,我和你爸,我们对不起你,没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对你的关心和爱都不够,但我们是爱你的,我们离婚……”父亲在旁不停的点头。母亲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转身又摸着青青的头说:“你还小,不能走错婚姻这重要的一步啊!要不你们先以好朋友身份处处再说,你可不能这样草率定终身啊,好的男孩多了去,不是正排队等着你选吗?”青青摇着马尾巴摆动着双手对父母说:“他对我好,他爱我,我也爱他,只要他爱我就够了,就算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只要我们相爱,爱是可以改变一切的,我相信他!”母亲遥遥头,鼻子哼出冷气“你能改造他,让他为你变好,傻女儿,你太天真了……”婉琴坚决不同意,她不想女儿步她的后尘,以死相逼说:“只要你敢和那个姓段的好,我,我就跳楼,死给你看!”青青一阵慌乱后浑身颤抖,两手握紧,强作镇定的说(其实她是怕妈妈跳楼):“好吧,妈,你——你,你跳吧,你前脚跟跳楼,我后脚跟着你跳!”婉琴发疯似的摇着头,凌乱的长发几乎遮住了她整个脸,优雅的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声大哭:“青青啊,妈妈怎么会害你啊,你这不是扎我的心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冯青青两个拳头拽得更紧,对着爸爸妈妈说:“你们给了我什么?!有什么权力这样对我,我绝不要你们那样的婚姻,我要一个我自己的家!”婉琴、冯刚无话所说,在她面前垂下了头。

年轻的冯青青天真的认为只要有爱就有幸福,她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在还没有弄清楚关于婚姻本质和堂奥的情况下就把自己嫁人了,为此,她在今后的岁月中为她的这段初恋的感情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当冯青青非段雷康不嫁,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成为他的第二任妻子之后,她渐渐听不到他小提琴声了。小提琴挂在墙角日渐退去了金红的亮泽,多了灰尘。

婚后,段雷康抓住一个机会,咸鱼翻身,入仕,进入了集团公司做管理,冯青青父母看着他的变化,心里总算好受了一点,想只要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好也算心安了,他和婉琴开始彻底反省他们的过失,希望能为青青做点什么,弥补这么多年他们对女儿的亏欠,当时,段雷康正在处职升副厅职关口上,婉琴对冯刚说:“眼下他们是一家人了,帮女婿就是帮女儿,”他点点头说:“小段这事要搞好,得下面有人推、中间有人抬,上面有人拉,”才行。为此,他硬是动用了自己好些关系,万般不舍的出手了两件唐三彩打通关节,又请当地最有影响力的媒体采访报道,在报刊上刊载了一个整版段雷康的政绩,才把段雷康顶到副厅长的宝座上。

段雷康春风得意,冯青青喜悦满足,她也彻底和父母和解了,几年后他们的儿子果果的出生,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和谐美好。

然而,随着段雷康步步高升,名气大了,各种诱惑、贪欲也接踵而来了,人是经不起恭维的,膨胀是必然,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因为职位的高升,经济情况的变好而升温,段雷康更多的是对冯青青的感激,做他认为该做的,他会时不时检查冯青青的钱包,确保把她钱包随时都是鼓鼓的,至于陪伴和真切的关心反倒是比以前少了许多。一天冯青青见他又往她钱包装钱,就枪过钱包,直接把他装进去的钱往外面扔:“我不需要你这个,你到底想怎样?”他低头看着她仍在地上的钱,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双手交叉在胸前,抖着一只脚说说:“我这样关心你还不够吗?你看看有几个男人做得到向我这样?”她转身面对他:“你现在监视我钱包,随时翻我的包,以后你是不是还要监视我行踪?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别假惺惺的了,你自己心里明白。”

婚姻大概率上是赌博,在这场赌博中无辜牺牲了的是冯青青自己的善良、单纯和无知,她因为爱而改造段雷康的也在相当长的时间段内以失败告终。现在冯青青回望,当年爱上段雷康这段感情中同情、心软、冲动和无知占了相当大的比例,那些在恋爱过程中暴露的问题,冯青青没有认真对待,好好想想过,以为那不是大的问题,现实却狠狠打了她的脸。

浪漫下来是现实,华丽的面纱下是悲凉的底座。

冯青青依然爱她的舞蹈,她的时间表上是:孩子、舞蹈、健身、充电学习等等,她把培养孩子当成自己的一项事业来做,她认为她最大的责任就是爱护好孩子的学习热情,对儿子果果无论生活和教育她都用心用智调养,她要把她童年不曾有的爱加倍给他,让他的人生辉煌!果果也争气,年年成绩年级领跑,情商还高。但经营家庭是两个人的事,段雷康对儿子的爱是淡淡的,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是枉然,段雷康在外沾花又惹草,且有一套一套的说辞,反正都是那些老掉牙的套路。反正他是对的,都是冯青青的不对。她失望了,可是她没有把失望写在脸上,遗憾的是她无法替代父亲的角色,这让她感到对不起儿子。

冯青青在旁人眼里比以前更加风韵动人了,女人看他多了嫉妒,男人看他多了色欲,她这才惊奇于自己跳了这么多年的舞下来,竟没有一个可倾诉的朋友。当林倩在一家美容院当学徒时,当她不怀一丝女人的小心眼和嫉妒打量她时,她心里能不焕发暖暖的光吗?何况林倩亦非一般的打工妹,她在海南闯荡时,挣的盆满钵满,因为爱上了一个隐婚男人,最后那男的因为经营负债,林倩搭上了自己的资产,最后那男的还是因为资不抵债,破产跳楼了。林倩空手回到故乡,从此不再提感情之事。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只有她从她活泼天真里发现了伪装的色彩。似乎她看出了先前的她如出水芙蓉清清爽爽,而现在她几乎把整个长街当成她的舞台了,过于偏执。倔强的她咬牙,就是不哭不闹不说,用谈笑风生,用微笑包裹悲喜苦涩。冯青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她这倔强里实则藏着她的精神内核,她的精神坐标轴上有一个坚定“自我”,一种奔放,一种力量,一种无所畏惧的勇气,使她不在世俗里随波逐流,放荡形骸。

冯青青在这个舞台上表演的多么艰涩艰难。

她出奇的多变,像要演绎许多人的人生一样。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可以当三天小姐贵妇,也可以做三天的乞丐烂女。”林倩道:“是是是,帅哥他妈,不过也不用这么逼自己,人生就那么回事,看淡点。你那个学习呀,知识内存更新啊也别搞的太急”冯青青说:“那好,今天放假,我们扫街去好不好?”“爽!”她做了一个ok的手势。两闺蜜嘻嘻哈哈出门,几个商场进进出出,有买又吃,林倩两手提着满满的手袋,在广场前转了两个愉快的圆圈。她说“倩倩啊,挺开心的是吧。“嗯”林倩点点头。

“好女孩进天堂,坏女孩走四方。”冯青青嘻道说:“哎,记不清谁说的,我觉得说这话的人懂女人,挺善的,哪有女孩天生的就“坏”?……以后呀,你就到天堂,我就潇洒走四方。”说完,自己先乐的咯咯笑了。她不知道也不管世人怎么看她,也不理会段雷康再而三的要她低调呀,财不外露呀,领导夫人要注意廉洁自律呀等等劝词,她做的就三件事,好好让儿子成长;把眼泪锁住;把时间占满。

年龄是光阴送给每个人的礼物,一岁年龄一岁人,一岁年龄一岁心。

自从冯青青离开舞台离开如歌的青春,当上领导夫人兼舞蹈教练后,就少了许多观众了,也就有了许多特权了,几乎是带薪的全职太太的待遇,来去自由,但她还是坚持练功常去团里。学员们都暗说她搞特殊,时不时来一下团里还要求别人那么严厉,进而说,再风光也是徐娘半老了,她还能跳得动几年?她从她们下课衣服往肩上一甩的一瞥中感受到这一点,她愤愤的想:“嫩么老么,去和杨丽萍比比,肤浅。”

所有的人都下班了,冯青青还穿着练功服,坐在舞台梯坎上,她把头深深地低去,双手抱着膝盖,黑黑的长发吐地,她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好一会,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急着往家赶。回到家她打开尘封已久的那些奖杯,获奖证书,演出照片,一样一样看着,抚摸着,久久不放下,整个人像是梦游一样,她惊呆了:“这是我吗?这真的是我吗?”她一遍一遍问自己,过去的一切在她眼前快闪,心,久久不能平静,她关上门走了出去,躺在母亲河边青草萋萋坡地上想,想着这前前后后的事,如梦初醒:“爱,不是人一生的使命,人生是主要的,爱是次要的,爱又太容易影响人生,左右人生,命令人生了,爱是本能的冲动,爱远远不是精神,爱只实现了它本身。我就是被爱左右的那个人!”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现在璐姐办公司,要插班,向璐姐要课,璐姐是她另外一个好姐妹,在一个教育机构做校长助理,这个培训机构针对的客户群是高净值人群,培训的老师也都是清华、北大的请来博士导师,她在这里听课学习成为一件快乐的事,虽然很累很苦,有时还跟不上,她不断的跟命运较劲,把时间占满,不去想糟心的事。她自言自语:“当真是要这般的抽筋剥皮才能脱胎换骨吗?”

冯青青在璐姐他们那个教育培训机构听了很多课,资产经营、统计学、心理学、金融与收藏、房地产作品品鉴会等等,点亮了她心里一盏盏灯,给你苦涩婚姻生活中加了点糖。虽然她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无疑这些种子已经种下,终将生根发芽。

冯青青在审美和舞蹈上都是有天赋和灵性的,但也有孩子气任性的一面,她还在跟那帮小青年较劲,她说“我就不相信我给自己包装一下会输给你们?”她要成为众人的焦点,只要能引人注目,只要能让人惊讶、嫉妒,哪怕是愤怒,冯青青什么穿戴打扮都敢。她闻风而动,穿得别致又新奇,如果哪个怕被她夺去男人的女人冲着她大骂,她也以为是一件开心快乐的事。

有一天冯青青到文工团,过道里一个男人跟她打招呼:“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靓啊?差点认不出来了!”

她说:“你猜猜呀?”

那人俯首帖耳道:“我猜不着的。”

她就凑过去柔声柔气的说:“我告诉你呀,——我这不是太高兴,就是他妈的——太痛苦了!”其实她就穿了件小晚礼装,因为下班后将去参加一个晚会,这期间冯青青已经在璐姐那里学习,融入了那个圈层,在导师的指导下,开始做点小项目投资了。

那人脸皮厚:“哟,我陪陪你呀?”

“好啊”她说这着就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当林倩跟冯青青开玩笑,让她什么时候也跟着浪一浪,尝尝肆意妄为的感觉时,她说:“得了,你饶了我吧,我可没你勇敢,不想被她们嚼舌根”冯青青哈哈一笑。接下来冯青青的一席话话让她听得格外认真心疼。她说:“我知道我这个年龄已不能吃集歌舞一体的青春饭了,成为这星那星让人追捧了,又不能竞守爱情,更不愿意拿自己的身子去交换什么,老段又那德性,但想着要把这个家拆了,却是万般心痛,我的时间、生命,那么多得爱都流进这个家里啦。那么难忍的忍是因为这个家,但凡是有底线,如果爱情是奢侈品,我不要便是,做人的尊严不能丢。”然后用手指捋好额前散落的刘海。

一天,林倩让冯青青去养生阁,原来林倩养生阁请了一位纹眉做的非常好的老师,她让她观摩一会说:“你也做做?机会难得。”她看了一会,退出围观人群,说不做,做了自己画眉毛的手艺就废了。两人就在一旁喝柚子雪梨果品煮茶,林倩忙碌的点吃食,冯倩倩掏出镜子顾影自怜的说“倩啊,想想只有这张脸待我宽厚,可以不设关卡,不要规章,不必集合五官开会研究,它可以任我悲喜,任我涂抹,有时候我高兴,我就想含蓄热烈地想把好心情与大家一起分享,我把眉画得甜甜的、妩妩媚媚;有时心里太难受了,我的脸呈瓦色,我眼角有皱纹,我也会装扮起来,就像秋天红叶一样不落败像。有时是为明媚的好天气,有时是为了打发无聊,有时是为了找回女人的自信,只有我独处的时候才会洗去所有五彩眼影,四色胭脂,十二色口红,想掉泪就掉泪,遵从内心的愿望或什么也不想的修指甲或听音乐,逗逗儿子。”不管怎样,这个女人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在委屈的时候忘掉自己,拼命地把眼窝的眼泪锁住,这个女人唱啊跳啊,直到累得筋疲力尽。

段雷康最近少有回家,十天半个月两人见不上一面,多是电话、微信留言,有家不回的理由和借口是:开会、项目考察、同学会、双城交流等等。冯青青每天除了上班、照顾孩子,就是去路璐姐那里听课,到也学到不少东西,开阔了视野,这个时候的冯青青已经不是先前的冯青青了,虽然她还没有从不幸的婚姻中走出来,但是内心种子已经发芽。

一天冯青青心里闷得慌,很晚难以入睡,就躺在床上给林倩打电话,说些不着边调的话,她问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说:“没啥事,就是打个电话听听你的声音,你还不了解我吗?好啦,祝好梦,晚安!”就挂了电话,可她总有一种不祥之感。

在金色秋天之后站立的是寒冷,这个寒冷在夜里刮够了风,到早上就抓住所有热乎乎的一切浸透下去。

当林倩起床,床头已亮起暖融融芙蓉小台灯,门突然被拍的很响,她一听就知道定是冯青青。她忙打开门,见她苍白的脸和非洲难民般的穿戴,嘴上直哆嗦,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赶紧拉住她的一只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把她扶到自己还暖和的床上。

女人真怪,没什么事整天叽叽喳喳,一有事反而一人消受。两天后冯青青说出了真情。

冯青青和段雷康瞒着双方父母早已分居,然时不时还会因为孩子和家里事同在一个屋檐下,很少再过性生活。但她再恨他也还称得上是美人,也还留有为妻的几分柔情与幻想。而他呢?作为雄性动物,更多的为动物本性的冲动所控制,而一对作为夫妻的饮食男女毕竟还有昔日年月相守的亲情。那天他回家看见她坐在沙发眯午觉,阳光正好打在她的脸上,她看上去柔美极了,段雷康想起他们的新婚。他俯下身去看了她好一阵,他的气流吹到她脸上,她惊醒过来,急促到:“干什么,你,酒喝多了?”他不说话,目光充满爱意,气血周身窜动得难以自制,到嘴的话一下变成了彼此的触摸,然后……。难道那个月唯一一次我就怀上了?她这样想着,生怕母亲知道这种事,知道了又要絮叨她没有出息,没有铁腕之类。去医院前,她谎称自己带学员去外地演出,让母亲婉琴照顾果果。

冯青青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从医院里出来的,又是怎样坐上车,又是怎样拖着夕阳的疲惫挨近家门。

家荒芜已久,冯青青在手提包掏了半天才掏到家门钥匙,打开了锁,用身体撞开门,一股久无人居潮味扑鼻而来。家里缺了女主人,乱糟糟的,四处乱扔的拖鞋,茶几上开花的烟灰缸,沙发上的脏衣服,乱糟糟的薄毯和长裤衬衫搅和在一起,餐桌端端正正放着一盒生日蛋糕,水池里堆满了赃碗,难怪公司上下都说段雷康不见人影微服暗访处理了不少人。

冯青青几乎无法下脚,她虚脱极了,她几乎是闭着眼睛蜷着身子滚上床的。她撩开被子,床上女人的内裤、胸罩、污物几乎使她晕过去,她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居然让别的女人上了他们的婚床。她无力地滑落到床脚,狠狠地咬着一块尚能下咽的面包,完成了她生命中最需要食品和营养的那一刻。

随着黯淡贫血的夕阳也悄然溜走,冯青青靠在床边睡着了。隐隐约约的听到一个女人跟段雷康的说话声。她以为是梦,睁开眼一看,确实是他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女人,那女人是段雷康秘书吕佳佳,她边把包放在门厅柜上边嗔道:“你这个父亲怎么当的?这样粗心?今天可是我们宝贝女儿浅浅两周岁的生日,连女儿生日蛋糕都忘带了,真是的。”两人在屋里翻东西,翻动的声音跟老鼠咬噬家具差不多。她狠狠的两眼紧盯两人,使出所有的力气,发出母狼般的叫声,顺手操起一把壶,狠狠砸向他们!

冯青青是怎么跑出那个家,又是怎样在外流浪了一夜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此刻躺在林倩的床上,想着那森森的夜,可怕的梦,恍如隔世。林倩给她压压被子,听她迷迷糊糊的说着:“我做掉的,可是他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可是他在外面已经背着我养了个孩子,两年了,我竟然不知,像傻子一样……”她不知用什么话来安慰她,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徒劳。她撑起身体,赤脚站在地板上,双手捂着脸,十指穿过长发,高高举起,颤抖着双手说:“以前再吵,我心里也还,还是向着他的,想着他的冷暖的,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拒绝那么多诱惑,他为什么不能?还做得这样狠?”答案不言而喻。

林倩自言自语到:“去了妄念也好,放眼看看,有几个婚姻中女人是幸福的呢?这世道,好女人遇不到好男人,好男人遇不到好女人”。许多女人都没遇到那不到百分之十的好男人。

冯青青坐起来,接过林倩递来的一杯热茶,表情平静近乎圣洁,然后慢慢的说:“决不能再这样了!我再受不了这种人不人,鬼不鬼,妻不妻,妾不妾的日子了,我受不了这种隐隐的游离不定,叫人喘不过气来的日子了……她说到这里的时,眼里有让人见老的悲愤和仇恨,就是没有一滴眼泪。”林倩在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这位闺中密友是一个很丑的可怜女人。她有些让她陌生了。

冯青青知道一切到了该结束的时候,她对自己说:“哪怕这痛苦就是火绳我也要抓住爬上去,割断它!”

冯青青情绪低落,懒懒的呆呆的在家休养,阳光穿窗而递,照耀在她的身上,她的身体慢慢得到恢复,她基本做到了平静,说不生气是假的,她必须解决煎熬了她二十年,一直没有解决的困惑和难题。她首先找来四位拉拉(男性同性恋)在家里和她同吃同住,兼当保镖,青青和他们喝酒打牌打闹,跟哥们似的。林倩知道了,迅速赶到她家,把她拉进一个无人房间,拉着她的手,十分疼惜的说:“青青,不待这样作践自己的哈,你怎么想的给姐说,别做傻事,明明是段雷康混账,他反到到处赚同情,天下没这么好的事!”难得愤怒的林倩。

冯青青挣脱林倩的手,转身向窗外,控制好情绪后,走向林倩说:“倩倩,我估计吕佳佳会打上门的,至于他们四个你放心,他们对我都很好,是我的男闺蜜,他们对女人也没有兴趣,那怕有我羞花闭月的容貌他们都没兴趣,只是帮助我。”然后就据实告诉了她四位男拉拉的情况,这超出了她的认知,她吃惊的说:“我的妈呀,从来没有听你说起过,她说:“不然呢?你以为我当真会把自己放进污泥浊水中去?”她说:“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你呀,有事告诉我,我过来。”走出两步又转身道:“你呀,就是会给自己制造假坚强,假风流。”冯青青站在那瘪了下嘴,强作欢喜的做了个比心的动作,而后微笑的点了点头道:“别用有色眼镜看他们,他们的层面可不低哦,他们四人中,一位是领导,一位是律师,另外两位比较健壮,你懂的。”她出门时四枚帅哥跟送她说:“倩姐放心,没事,啥事有我们,我们会想办法让她开心,帮青青的。”段雷康听说冯青青在家与四个男人同居的事气得脸色发紫、抓狂,他毕竟是官身,有地位的人。

段雷康配不上洁身自好的冯青青。

既然事情已经败露,小三吕佳佳也扯下了遮羞布,急不可待的,趾高气昂打上门让冯青青退位,她一步一摇的走到冯青青跟前说:“老段现在爱的是我,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什么样?你和我没法比,说好听一点,叫你一声姐,说实在点叫你一声阿姨也是合适的”她站在那里并不言语,努力控制自己脚不抖。她接着说:“我和老段孩子都两岁了,你想怎么样?啊,你想怎么样!”冯青青这时看着她一个劲的冷笑,然后猛地狠狠地抽了她两耳光,然后转过身,把吕佳佳交给了四名帅哥。冯青青不看也不理睬,她只是努力克制全身的颤抖和悄然滑落下来的泪水,她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吕佳佳没在冯青青那里得手,转身就去找段雷康讨说法,凑巧,段雷康正在一个分公司检查工作,吕佳佳已经失去理智和所谓的文雅,丑恶赤裸裸被晾晒在阳光下。吕佳佳当着众人的面嚷嚷开来:“段雷康,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你必须和那个黄脸婆离婚!不然我就不起来了,”说着一咕噜做在地上嚎叫,见效果不大,索性躺在地上打滚,边打滚边抖落段雷康的丑事。他无言无语,所有人都非常吃惊。分公司领导马上遣散围观的人,尽可能的控制事态。谁也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漂亮,还算雅致的她,居然是这样的女人。

段雷康的事被迅速放大发酵,全公司哗然。他回家找冯青青长谈,空气凝重,他说:“青青,我们好好谈谈好吗”她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说:“事到今日,还有什么好谈的,说吧,直接说吧。”他说:“青青,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果果,看在多年夫妻情分上,求你放过吕佳佳,因,因为她手上不仅抓有我的把柄,还把浅浅压上,我们造得孽,但孩子是无辜的吧?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我,我们—还是离婚吧,这个婚怎么离,都听你的……”冯青青说:“以前我多次叫你离婚你不肯,现在到痛快了?孩子,你还好意思说孩子?果果就不是你的孩子啦?”她这样说并非是想挽回婚姻,是想揭穿他打着爱孩子的幌子后面的自私、冷酷、无情。她努力克制住自己,冷冷的很慎重地问了他:“你,你真想好了,这婚非离不可吗?”他说:“青青啊,一日夫妻百日恩,你知道我是爱你的,可你也得为我想想吧。”她一个手势打住了他:“不用多说,你只需要回答我,是‘离’、还是‘不离’?”她想起自己的委屈,眼圈一红。他说:“离!”冯青青说:“好了,我知道了,请,请—你出去。”冯青青毅然关上了门。

几天后,冯青青素面朝天飞到北京,找到总集团公司纪委领导,陈诉了段雷康的所作所为,她对纪委领导说:“如果这样生活腐化堕落的人还在重要的领导岗位上,还代表党的形象做公仆,我将上告中纪委!同时恳请上级领导给段雷康同志上一堂党课。”

时光跌跌撞撞,季节来来回回,世道的魔杖,我们都变了模样,再也回不去了。

虽然人们对段雷康和冯青青的事说三道四,但同情冯青青的人还是很多,尤其是那些跟她有类似人生感受的女人,更是在说到她遭遇时就泪眼汪汪:“冯青青那也是一朵花呀,糟糠之妻,他还是个二婚。没有人家冯青青,他那有今天啊。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哪个中年女人会离婚啊?哪个女人不爱自己的家。”她们一直以为她是高傲又快乐的人,常为她一身俏丽的时装,嫁得一位体面的老公而记恨她,现在觉得不应该那样了。段雷康也成了男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话题:“平时看他挺聪明的一人,怎么是这货,这样蠢,后院起火,家门不幸”“好多外面晃的男人,一旦女人给他生了儿子,是永世不休妻的,不知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了”“女人属水既是财运,自己破了自己的风水运势,等着瞧吧”等等

一场小三吕佳佳风波等于将段雷康见不得人的丑事晾晒到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对手抓住这个机会明里暗里没少攻击他,他开始在总集团领导头头心目中失宠。在一次常委会上,有人提议:段雷康同志作风一向不正,败坏了一名领导干部,一名党员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应该考虑一下段雷康同志工作调整问题。他这个同志是前期(前妻)工作没做好,后期(后妻)工作也没有做好。

没有不透风的墙,段雷康像热锅上的蚂蚁,很快打听到了自己被边缘化,降职降薪处罚到一个偏远地区任主任的工作消息。

时间缔造了一切,又粉碎了一切,时间总不辜负那些勇于忍耐的人。

而冯青青呢,毅然和段雷康办理了离婚手续,出手了自己做的一部分投资,带着儿子果果飞往美国。

林倩目送着冯青青离开,她坚信这个女人能触底反弹,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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