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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方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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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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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子之约

 

麦子曾经无比美味过。

上世纪七十年代,在我所居住的那个滇黔交界的小小村庄,村里的土地主要种植包谷和洋芋,麦子只种植极少的一部分,估计是因为种植麦子产量低,很不划算。因而,村里人吃麦子就显得极其珍贵。比如面条,其时正月间走亲戚拜年,提着两小把面条已经非常不错也,倘若再加斤把白糖或者几块砖糖,那就是极重的年礼了。村里人过端午节,能够吃上一两餐面条,那就十分难得。所以,在我的童年记忆中,麦子当仁不让成为极其稀罕而且美味的粮食。

我之所以说麦子美味,是因为在村里,我所吃过的麦子确实是美味之至的。

当天气渐渐热起来之后,村子边的山地中,麦子日益灌浆。我和小伙伴上山玩耍或者采猪草,路过麦地的时候,看着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麦穗,特别是嗅着麦穗散发出来的幽微然而极其诱人的芳香,我们的眼光就直了。怎么办?我们自然有办法,偷偷采一些麦穗,藏在猪草中,背回家之后,选择一个大人不在家的小伙伴,到他家去,烧麦穗吃。我们站在差不多跟我们一样高的黄泥火炉边,小心翼翼地拿着麦穗在火炉上烤,煤炭火散发着蓝幽幽的火苗,两眼紧紧盯着火苗上的麦穗,深怕一不小心烤糊了,并且不断翻动着麦穗。麦穗在蓝幽幽的火苗中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并且很快就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其实,正在灌浆的麦穗用不着烤多久,随便烤一下,七成熟,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把麦穗上的麦粒搓下来,然后两手掌继续搓麦粒,就把麦子的皮搓脱落下来,接着,平摊两手掌,让麦粒和麦粒皮全部平躺在手掌之中,然后小心翼翼地吹,把麦粒皮全部吹跑,手掌之中剩下的就是青莹莹如晶莹碧玉般的半透明的麦粒。那些麦粒冒着袅袅热气。我们迫不及待把手掌中的麦粒塞进嘴巴,咀嚼之后,噢,味蕾瞬间就狂欢起来。我们烤了一串又一串,吃那半透明的麦粒,总是吃不饱,就是尝个味道而已。

正在灌浆的麦子,村里人还有一种吃法,就是做“麦蛆”。时至今日,我觉得,要是小城里有人做麦蛆,卖几十元一斤,绝对畅销。因为那东西确实太好吃了。原料就是嫩麦子,脱皮之后,用石磨把嫩麦子磨成半糊状之物,然后用甑子蒸熟即可。舀一海碗端着,我的老天,麦蛆显得莹白而疏松,那袅袅浮起的蒸汽把一种无比诱人的清香传递到我们嗅觉深处,那种清香甚至直透脑门,抵达我们的灵魂深处。那,就是麦子最纯正的味道。吃麦蛆基本不需要菜或者汤,只吃麦蛆就已经很香了,要是泡了什么汤,加了什么菜,反而会夺了麦蛆的原味。我记得,我小时候吃麦蛆,都是直接端着碗,用筷子直接扒完的。那就像唐僧他们吃人参果,要是边吃人参果,边吃其它点心,那就破坏了人参果妙不可言的美味也。

好,吃过烤麦粒和蒸麦蛆之后,村子边的麦子也就到收割时节。其时,村里没有电,麦子自然用石磨来磨成面粉。那种面粉,不要说吃,光是用白布袋子装着,往屋子中一放,整个屋子中都弥漫着纯正的麦香味儿,让人的味蕾情不自禁地要狂欢起来。用那种面粉擀成的面条,自然是节日中难得的佳肴。用那种面粉做成的酥肉粑粑,是过年时才舍得做的美味。我以前曾在其它文章中说过,我的父亲用面粉加鸡蛋加白糖烙成的饼子,趁热吃的话,其实比村街上一角五一个的饼子还好吃。那种饼子是从临省的县城运来卖的,白糖馅,已经极其美味了。还有一种吃法,就是用面粉做成麦饭,蒸熟之后,也有麦蛆的风味。

多年以后,当我蜗居小城,对一切面粉制品的味道丧失信心之后,有一天,忽然又找回了多年以前在村里吃麦子的那种感觉。

那是一家小餐馆。餐馆主人也许就是为了让我们这样年纪的人找回小时候吃麦子的感觉,所以坚持一分钱一分货。餐馆经营的面粉、面条、麦饭之类,所用的麦子,不是从外面采购的,而是自己种植的老品种本地麦子。闲聊中得知餐馆主人的家离我以前所居住的村子不远,是我的老乡。他的经营理念,就是用货真价实的本地传统老品种麦子,打造一种属于麦子本来的自然香味,而不是靠增白剂之类来提升面粉的品质。餐馆里卖的豇豆酸汤面条啦,麦饭啦,家常菜啦,等等,无疑具有一种怀旧的意韵。所以,餐馆主人把餐馆名字取成庄稼源土菜馆,就是追求庄稼或者说麦子的本原之味罢。

今天是周末,下午,天气放晴,我乘坐公交车,到西城区玉锦小区下车,往河边行数分钟,来到那家不起眼的小餐馆,购买一大袋面粉和面条。当我提着东西返回到玉锦小区楼下,遇到一个老同事,他得知我穿越大半个县城来购买面条,十分惊讶,我告诉他,主要是为了买老品种的本地麦子面条,所以搞得像赴一个约会似的。

这的确是一个麦子之约。

从空间上说,我是从县城的老城区到新城区,穿越了大半个县城。

从时间上说,我是从2018年返回到1978年,穿越了四十年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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